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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呸!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我要看到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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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手刚刚探进去,他就一把搭住我的手腕,皱眉道:“连永你做什么?”

    我将身子前倾了倾,几乎贴着他的脸低声道:“我觉得太冷了,暖一暖手。”手顺着温热的皮肤一路向下,摸到右下肋处我倏地停了下来。

    布条结结实实裹了一圈,也不知道伤处具体在哪儿。赵偱偏过头任由我将手搭在裹伤的纱布上,抿紧了唇。

    我抽出手,将他的夹领合好,浅声道:“躺下来罢,这么坐着不舒服。”

    我脱了鞋子与外袍钻进被窝,外侧是热的,里侧却是冷的。许是伤口在右边,他一直侧左边躺着。我抬手理了理他散开来的头发,温声问道:“是生辰那天受的伤?为何不告诉我呢?”

    那边沉默良久,哑声回道:“知道了又能如何……”

    “那样我会让着你的。”我放下他的发丝,犹豫了一会儿,伸手从背后抱住了他。换做我是绝对说不出知道了又能如何这种话,我活得像一株葳蕤有生机的植物,才不会开口说自己的绝望与妥协。

    发现少年比我悲观之后我突然释然了。就像是身负巨石奋力往前走的人,遇见了身负两块巨石往前走的人,发现对方比自己吃力,心里总是要好受些。

    “想瞒着旁人,换药的时候还那么不注意细节。”我闭上眼道,“三七粉洒了那么多都看不到吗?真是笨死了。”我低着嗓音絮絮叨叨,看着烛火轻微摇晃,手脚也渐渐暖和起来。

    少年又咳了咳,听起来还是很难受。咳嗽起来扯着伤处,也是很痛的。我都怀疑他到底睡不睡得着。我探了探床里侧的温度,轻声同他道:“里侧我嫌太冷了,你去睡好不好?”

    我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等他挪进里侧之后,便在外侧躺了下来。这下我侧右躺着,恰好能看到他的脸。果然这张脸要比后背养眼许多,我静静地躺了会儿,替他掖了掖被角。

    过了许久,烛火都快要燃尽,昏昧之间我睁眼看了看他,很是放心地睡了。

    晚上我做梦,右肩不停地往外流血,怎么都止不住,我不觉得痛,渐渐觉得自己变得很轻,再低头看,便看到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自己。我猛地惊醒,一身冷汗。

    外面有淅淅沥沥的雨声,直往耳朵里钻。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肩,看到赵偱睁开眼睛看着我。

    “晚上不睡觉睁着眼睛吓唬人哦?”我嘀咕了一声,往被子里缩了缩。

    “你讲梦话了。”他的声音像是呓语,很轻很轻。

    我翻个身,不理他。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就将我揽了过去。我怕碰到他的伤口,头靠在他的颈窝里动都不敢动。

    这个姿势不易入睡,加之方才的噩梦还让人心里有些发毛,我便一直在听外面的雨声。

    看到天色逐渐亮起来,我便挪开他的手臂,从床上爬起来。这一场雨的到来,便算是正式进入冬天了。外面比我想象中要冷,我沿着走道去了伙房,打算煎药。然我刚进去,便看到冷蓉也跟了进来。

    我兀自开始忙活,淡淡同她道:“今日我告假。”

    她方要说些什么,我立刻接下去道:“不必说什么女学的规矩,规矩不是死的,我还不信这破规矩能整死人。”

    她看了我一眼,连早饭也没吃,便扭头走了。

    我方才这有恃无恐的样子的确让人讨厌,我一边煎药一边鄙视自己,最后将热腾腾的药倒入碗里,又盛了一碗热粥,往房间走去。

    少年算是彻底变懒了,连手都懒得抬,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我抿了抿唇,很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先喝水,再喝粥,最后吃药。自己动手,别指望我喂你。我走了,你吃完搁这儿就成。”

    我刚要站起来,忽然听得他道:“不想吃粥,你替我吃了罢。”

    “……”于是我也不知怎么抽风了就坐回去,递了茶盏给他,然后鬼使神差地喂了他一口粥,继而道,“空腹喝药会胃疼,你一折腾,旁人也得跟着你烦。”

    于是等我发懵端着空碗回到伙房吃早饭时我都没反应过来,到底为什么还是喂了他。

    这么在府里混了几天日子,老夫人还纳闷说赵偱怎么感个风寒卧床这么些天,都被我打哈哈混过去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我估摸着女学生们应当都到了。这么无耻地告了几天假之后,某天冷表姐回来时问我如何突然就请辞了。这就是了,成徽已经替我做出了他认为对的决定,我即便回去说那请辞书不是我写的,约莫也没人信我。

    当然,我也并没有接到集贤书院的消息。按照成徽的做事风格,不会这样快。

    刚好给我给留足了时间窝在府里想心思,顺便照顾病重少年。

    这天我无聊坐在屋子里看连翘写的戏本子,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敲门声。我微愣,掉头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睡觉的少年,悄悄起身去开门。

    赵彰站在门口仰着小脑袋看着我,神色里还有一丝忐忑。我突然想起来他的酒枣坛子还在我这儿,便去后面把小坛子抱了过来。我将小坛子递给他,他却还是不走,站在门口抿着小唇看着我。

    我索性走到门外,将门带上,蹲下来问他道:“阿彰还有其他事吗?”

    赵彰的小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瘪嘴道:“方才娘亲在祖母那里说明天要去给爹爹上坟,婶娘去么……”

    我抿了抿唇,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婶娘要照顾叔叔啊,怕是去不了呢。”

    他耷拉着脑袋嗫嚅道:“娘亲都不怎么同阿彰说话。”他柔软的小睫毛垂了垂,瘪着嘴又道:“婶娘,阿彰要去念书了。阿彰……”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又将头低了下去。

    转眼间连赵彰都到进国子监的时候了,我眯了眯眼,想着也好,进国子监总比当世袭将军要有更多的选择余地。我正打算与他说上几句鼓励的话,便听得身后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我掉头看到赵偱站在门口,刚要问他出来做什么,赵彰这小娃崽便抱着酒枣坛子拼命跑了。

    我站起来,瞥了一眼他身上单薄的中衣:“进去罢,别冻着了。”

    他却恍若未闻,看着赵彰渐渐跑远的小小背影,用辨不清情绪的语气叹道:“这么快,又到忌辰了。”

    我的心蓦地紧了紧,连忙将他往屋里推。

    他重新回到床榻上,我拿起话本子又坐下继续看,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本想将这件事忽略过去,却听得他道:“明日你会去吗?”

    赵怀宁的忌辰我从未参加过,更没有去替他上过坟烧过香。当时从西疆运回来的,不过是一副棺材和一套浸过血的盔甲。彼时赵府搭了灵堂,据闻去吊唁的人排着长队。

    我得知噩耗的那个下午,安安分分给童子科的孩子们上完了课,晚上去东斋听了彻夜的辩难。他们各持己见,丝毫不肯退让。那是一场终生难忘的辩难,尽管我一丝一毫也未听得进去。

    很久,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过来一个事实,并异常平静地接受了它。有一个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与他相见了。

    这件事带给我的影响便是,从此以后,有更多事我都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了。比如接到赐婚的诏书,比如真的嫁入赵家。这种无所谓的为人处世心情,持续了太久。

    我翻了一页话本子,淡淡回道:“留你一个人在府里太不厚道了,我不去的。”

    气氛沉默了片刻,赵偱又道:“你昨晚睡得不好,今日不午休么?”

    “你还是睡着了好,就不会说这么多话了。”我搁下话本子打了个哈欠,走到床边瞧了他一眼,“挪地方。”

    然他却道:“你睡里侧罢,我方才睡过的,被子还是温的。”

    “不用了,我就睡外面,你挪回里侧去睡。”我打了个哈欠,示意他赶紧识趣一点挪地方。

    固执的少年一动也不动,僵持着看了我一会儿。我也毫不犹豫地瞪了回去,比谁眼睛瞪得大?我可以赢得没有悬念。

    我看着他老老实实躺回床里侧,忽然就走了会儿神。近来感怀之事颇多,一件件都能戳得我半夜醒过来。

    好不容易回过神,我躺在床外侧,看到少年侧右睡着,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诶,这样睡小心压着伤口,翻个身。”

    少年装作没听见一般继续背对着我侧右睡着,也不理会我。

    “算了,你自己伤口裂开来别怪我没提醒过你。”我刚要作罢,他却忽然翻过身,伸手搭上了我的后颈。

    他慢慢摩挲了一会儿我的头发,抵着我的额头浅声问道:“为什么这几天每次都要让我睡里侧?”

    大约是觉得这距离太近了,况且外头还是大白天,我脸上一阵发热,胡扯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喜欢睡外侧,新爱好,你以后就让给我吧。”

    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赵偱闭眼抵着我的鼻尖低喃道:“恩……就这样?”

    我松开紧握着衣襟的手,赔笑道:“自然自然,人嘛,有点新爱好很正常。就因为这个,没别的了。”

    搭在后颈的手慢慢划至唇角边,我脑子慢了一拍,少年的唇便贴了上来。

    “真话呢?”

    将少年想得太正人君子太纯洁的我竟然毫无招架之力……我迷迷糊糊想了会儿,大约是因为——

    我比较想看到你欠虐的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