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融化黄油和黑巧,混合蛋黄、细砂糖、转化糖,做萨赫饼底,另打一份蛋清和细砂糖,加榛子粉和开心果酱,送烤箱烤成开心果饼干。再翻出吉利丁片和开心果酱,做一份开心果白巧巴伐露斯,卡仕达酱混吉利丁,所有原料混合后再加奶油,不过崔钰换了白巧的牌子,甜度升高,考虑到祖国花朵的牙,她做卡仕达时适当减了糖。还有樱桃奶油布丁,前一晚做的樱桃和百香果果馅,加奶油加吉利丁,出模具扔小烤箱,极速冷冻。
这是BrunoPastorelli的一款法甜配方,崔钰没事的时候试过几次,都成功了。但吃起来太甜,她自己又改良了下,调高了水果风味占比,百香果选了偏酸的,中和白巧的存在感。
最近崔钰睡眠一般,但好在她精力向来旺盛,法甜也费功夫,干脆凌晨四点半就爬起来做了。
做了五份,给原馨当早点,两份打算送给春姨,两份拿到医院。
中间看炉灶空着,她干脆和面、用花椒面十三香调了肉馅,用贵州辣椒面、花椒面、熟芝麻、盐加一点点白酒,泼了辣椒油,面团擀成面皮,刷油辣子抹肉馅,撒葱花和一点香菜,卷起来切开,送锅上蒸。
肉馅花卷,做起来简单,崔钰也做了不辣的版本,装了八个,打算送到医院去,病号都不能吃,但可以送给已经相熟的护士。为了避免串味,她用袋子装了两层。
一上午忙完,回水果店里睡了个午觉。
现在白天温度渐升,她在小金书软件上的线上生意逐渐变好,需要找兼职帮忙发货了。前两天都忙到很晚。
烈日当空,她横躺椅上,脸上盖了本读者杂志睡大觉,突然间椅腿被人踢了踢。
“还招人吗?”
一道悦耳又娇横的音色。
“不用——”
崔钰话到一半,扯下杂志,眯眼望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条面料高档的米色休闲针织裙,还有颈间莹润的珍珠。
周茉家境好,父母在省城做生意,从小长得精巧,又是被宠大的,跟着梁弋周前后脚转学实验一中,本来唯梁弋周马首是瞻,最后成功倒戈。
她们俩关系本来一般。有天放学正好一道走,那时候崔钰已经不在田径队里了,隔壁校的流氓混混路过,视线越过精瘦小黑孩儿崔某,冲着周茉吹充满烟味的口哨,说这妞长得真带劲,下一秒被扇了一巴掌。对方脸迅速肿了。
那一秒,黄土飞沙,空气凝滞。
崔钰动手向来没有预告,她单肩背着两个书包,其中一个是周茉的。她站在毒辣的太阳底下,微微斜着脑袋,盯人的黑色眼瞳像某种野兽,没什么感情,也没有愤怒。
那个混混嘴里咒骂着,很快冲上去跟她扭打在一起。被十五岁的崔钰掀翻在地——那一年,她可以连续做十个双力臂,体力高峰期。
周茉折服,从此彻底抛弃了梁弋周,且也是第一个发现俩人情况不对的高阶选手。
“大小姐怎么有空微服私访,不好好享受你的自由生活。”
崔钰看到周茉,微微蹙眉,但唇角还是扬了扬。
“哎呀别管那么多,你这不会真不回去了吧?不是要重新看店铺吗?”
见崔钰没反应,周茉伸脚,勾过一个小凳子,忧心又严肃:“姓梁的都出差回上海一周了,我在两个商宴上看到他了,他现在开始相亲了你知道吗?!”
崔钰看她神色严肃,本来半撑起身子,打算认真听,听到名字立刻躺平回椅子上,觉得有点好笑,又不好意思笑,嘴角抽了抽。
“就这事吗?”
“什么叫就这啊!”
周茉急了:“你俩真没戏了?!我看他这次回这边,还延迟了两天回去呢!”
“他没在这儿啊,后来去定西了,那边打算发展矿产加工和有色冶金,估计有项目要看。”
崔钰从手边小推车里摸了个杏子,在衣服上蹭了蹭,剥皮吃了口。
周茉眉头深到打结:“那——”
崔钰递给她一个杏,笑了笑:“小周同学,前任就是已故之人,这不是常识吗?”
至少,在离开陇城前的省内招商会上,再见到人时,梁弋周显然已经调整好了。
他穿敞开两颗扣子的休闲西装衬衫,得体又游刃有余,完全是天生适应这些场合,又有当地人的老乡buff,有几位高层跟他交流完,问他结婚了没,得到否定答案后眼睛都亮了,说年轻人还是要先成家再立业呀云云。
高桓抽空找上徐渊时,梁弋周手里端着杯白酒,靠在展台下边听人说话,是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人,不知道他们聊到什么,黑眸笑得眯起,睫羽在眼睑投下阴影,专注坦诚,
本来就是自由交流阶段,人来人往,崔钰站得远,靠在餐台边吃东西,从东吃到西,品尝金枪鱼三明治和咖啡卷若干,这种活动的真谛就在于此。她插空观察了梁弋周一会儿,完全没被发觉。
生活不是电影,没人有视线追踪锁定系统。
然而高桓结束得快,忽然高声叫了她名字。
“崔钰——”
崔钰不得已伸长手臂,意思是大哥别叫了,她腮帮子一半还满着呢,不想被人围观。
那时候,梁弋周的视线才顺着其他人的方向,遥遥扫过来。平淡的一眼,跟看陌生人无异,视线轻飘飘,没什么重量,自然也收得很快。
当然,他一向如此,无关就不会上心。
从梁弋周身上,她看到一点。少年人的桀骜在尘世中酿久了,也会酿出耐心、蛰伏,冷静。
就像当年让他名声大噪、身价暴涨七百倍的众鸣,是等了四年的结果。
人对前任会有什么感觉呢?
混得没前任好,又该有什么感觉呢?
崔钰问自己,但得到的答案很清楚。
她确实没什么感觉,乐见他飞得更高一点。因为梁弋周确实不欠她什么。不仅不欠,他对这段感情抓得有多紧,她如何把他攥到发白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使他短暂坠入崖底,这些她都还记得,她知道这个记仇的人也不会忘。
可现在,她甚至都没有站到赛道里,没给他报仇的机会。估计梁弋周半夜醒来都要骂她一句不争气。
无论如何,想到这点,崔钰又奇怪地有点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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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南薇今年24,两岁被现在的父母收养,是典型的江浙沪独女,富养长大,气质明媚,顶级财经院校,进头部FA实习。她谈了三年的恋爱以男友劈腿告终,但进入八月下旬,失恋的坏心情已经无影无踪。
相亲相到新男人了。
在她跟朋友的四人小群里,面对相亲状况的逼问,她只甩了一张昏暗的背影照片,两个字:
极品。
他们第一面是在荣宅旁边的酒馆。对方一顿饭接了三个电话,说话跟淬毒一样,其中还有陆以昊这个知名富二代。
——对,你爸精心培养了你二十四年,给你培养了遇事只想撒泼打滚的精神。加油吧,我相信经过你持之以恒的努力,他迟早会放弃你。
——哇,徐渊你再回去看一眼,那一百零八页的bp,要么我给你找个出版人吧,你去给他印成小说。
——姓陈的岁月静好?他去年发现自己退早了,后悔得没把刚铺办公室的波斯地毯给吃了。就那个判断水平,赔成这样市场还给他留了条内裤,够走运了,还想怎么样?
最后一通是急事,没吃完就走了,再没主动联系过。
但后来机缘巧合,他们又在酒吧里见过一次,在场还有她的大学师兄方攸然。
徐南薇很诧异,方攸然竟然也认识梁弋周,最后发现梁弋周是陇城人,很是惊喜,抽空找了个角落,跟梁弋周单独聊起来:“那个,你听说过成江镇吗?也在陇城的?”
梁弋周顿了一下,视线投注在她身上,语气似乎轻了些。
“听说过,怎么了?”
徐南薇抿抿唇,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大方把握机会:“其实,我也是成江的。”
虽然清吧灯光效果很暗,也能看见梁弋周眉头微挑:“噢?徐小姐,我记得你是浙江的。”
没见过眉骨这么深的,显得眼睛更像一泓深泉。
徐南薇盯着想,又很快回过神:“我……哎,也不是什么秘密,”
她耸耸肩:“我是被收养的,我爸妈也没瞒我,跟我说过我以前家乡在那儿。”
她没说被抛弃的原因,不过知道梁弋周会问,准备最后再说。
美强惨,几乎是人类共通的xp,徐南薇深谙此道。
梁弋周看了她几秒,抿了口酒,却没问下去,只是轻描淡写:“那你很幸运。”
徐南薇愣了下,没想到准备的话卡在这了。
其实原因很简单,重男轻女,最常见的堕胎和弃婴原因。她虽然两岁多不太记事,但家里有个爱动手的生物学父亲,她有自己被甩到墙上的记忆,家里还有另一个倒霉蛋,经常抓起她往外奔逃。
这点她记得倒清。
但无论如何,透露了同家乡的信息后,梁弋周的态度没那么冷淡了。
再加上她跟方攸然这层关系,以及方攸然想攀陆以昊家的关系,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圈子,跟梁弋周的见面也多了几次。
今晚是在一个熟人局,有熟人发现梁弋周来了,赶紧通知了徐南薇。
聚会的由头是陆以昊实习一个月整,在梁姓恶魔手底下存活一个月整——
陆以昊兴奋地宣布,梁弋周负责买单!坐在角落的男人轻哼一声,算是默认,在场有眼睛的都看得见,这关系显然也没差到哪去。
接着喝酒、吃零食、骰子,聊点不痛不痒的内幕八卦,最后不知道谁突然翻起老黄历,说起自己的高中陇城实验一中,跟方攸然和梁弋周都一个地方的,另一个接腔的法务也是陇城人,接过俩人刚好是同一个初中,长乐中学的。
法务把最近刚fire了两个ceo、身处风口浪尖的梁弋周塞进话题:“梁sir,你们一中出来的真不少啊,尤其你们那届,简直卧龙凤雏。”
梁弋周自顾自喝酒,闻言只是笑了笑,懒洋洋坐在最边上,没搭腔。
徐南薇腾出空隙瞄他,这里的射灯柔和,照在男人的眼窝与鼻梁处,形成漂亮的三角区。
梁弋周跟她见过的圈内人都不同。
他身上好像跟人有一层隔绝的透明幕布,并不明显,但是存在着,笼着一股薄薄的雾气,使其笑意和怒火都不真切。即使有时候他接公事电话,徐南薇能敏锐地察觉到,他也没动过真气。
这种场合他也会来,可对社交兴致缺缺。
“……是,人跟人差太远了。对了,我记得当时我们底下那届有个学妹,那时候我都上一中了,回初中还听人说她牛逼呢,体育好大考运也好,结果最后什么水花也没翻起来,我听班主任吹牛都想笑,也不知道现在去哪了。”
“长乐升一中的?叫什么,我说不定认识。”
“崔……什么吧,反正挺不吉利一名字。”
“我想想,那个——地狱判官是吧,当时周一例会我听过那个名字。”
“崔钰。”
赢了三局骰子点数的方攸然插话进来,随意道:“回老家了。”
“噢——”
“正常,从咱们那地方混出来,要点真本事的。后劲还是不足,估计得回去相夫教子吧。”
“我有个问题,”
角落里突然传出道男声。
“吴律,你说混出来,这话怎么讲?”
梁弋周。
他的音量不高,甚至带着点认真讨教的意味。
但被梁弋周讨教,实在算不上好事。
吴律没想到被点名,干笑了一声:“这……就是做事业咯,现在大家男女平等了嘛,哈哈,女生也得独立一点,总不好回去靠老公吧。”
“这么说来,我混得也很惨。”
梁弋周有种能将任何地方待成主场的天分。他两条长腿慵懒交叠,窝在柔软皮质沙发深处,眼睫微擡,勾唇笑了笑,莫名性感。
“都跟你坐到一张桌子上了。”
在场人士本来就竖着耳朵听八卦,闻言齐刷刷转头看这位的脸,试图判断到底是不是玩笑。
但梁弋周这种妖孽段位,怎么会让人轻易分辨出来。
可徐南薇坐得离他很近,看得十分清楚。
那淡讽似乎是认真的。
这张脸生得太骨骼分明,情绪流淌过去,就会留下痕迹。
射灯时明时暗,光斑扫过,照得梁弋周内置社交礼仪失灵了一样,藏不住的恶劣,他满脸几乎就写着两句话:
——跟你们这帮孙子坐一起算我倒霉。
——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