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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考场有杀人犯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上帝教缘起疑窦论

    第二十一章上帝教缘起疑窦论

    小弟仁玕跪在我真圣主万岁万岁万万岁陛下,奏为条陈款列,善铺国政,以新民德,并跪请圣安事:缘小弟自粤来京,不避艰险,非图爵禄之荣,实欲备陈方策,以广圣闻,以报圣主知遇之恩也。

    ——《资政新篇》(洪仁玕)

    在1836年秀全二十三岁时,再赴广州应试(原注:或在此年之前曾到过)。在布政司前彼遇见一人身穿明朝服装,长袍白袖,结发于顶。此人不能操中国语,另有一本土人为舌人。在一大群人环绕之中,其人对众讲话,谓可满足众人之愿望,不俟人发问即便侃侃而谈。

    翌日,秀全在龙藏街又遇见二人。二人中其一手持小书一部共九本,名《劝世良言》。其人将全书赠与秀全。秀全考毕即携之回乡间,稍一涉猎其目录,即便置之书柜中;其时并不重视之。

    ——《洪秀全之异梦及广西乱事之始原》(韩山文)

    秀全在大病期间,连续的做了许多奇梦,见了许多异象。他梦见一个高坐宝座的老人,那老人给他宝剑一柄,叫他去铲除鬼魔,但吩咐他慎勿妄杀兄弟姊妹;又给他印绶一个,叫他去治服邪神。在这些异象中,秀全又常见一中年人,他叫这个中年人做“长兄”。这人教他如何去动作,并带他遨游遐迩以追寻邪神······秀全病时,神游四方,常在他的卧房里走动跳跃,或如兵士战斗状,往往声声狂呼“铲妖铲妖,铲呀铲呀!这里有一只,那里有一只,没有一只可以挡我的宝剑。”

    他完全变成了一个疯子。

    ——《太平天国史纲》(罗尔纲)

    道光十三年,即合公元1833。这一年,瑞典发明家诺贝尔在斯德哥尔摩正式出生;巴尔扎克完成了他的《欧也妮与葛朗台》;苏格兰贵族律劳卑被英国皇家委员会任命为驻华商务监督;人类史载以来最大的一场流星雨也在这一年降临。

    在以上这些宏阔物事发生的同时,中国,一个广东花县的年青考生在广州学院前路到龙藏街的拐道上,遇见了两个怪人。这一天是农历四月初六,正是广州府科考府试的进行时。那两个人站在两千五百多名应考举子当中,正生呼力喝,发放一本九卷的基督教布道书籍。其中一本就落在了这个花县的年青考生手里。

    该年青人回到住处,翻开一看,其中都是《救世真诠》、《崇真辟邪论》、《圣经汇解》等异教文章,并不了了,于是将其束之高阁。不日,科考府试落选,他郁郁寡欢,颓丧失志,回到老乡后即刻生了一场大病。病中他整个人昏晨失调神鬼不分,做了许多诡奇的梦,多为异教形象声语。病康复,又过年月,偶然间经邻村亲戚提点,他又翻开了当年在广州获得的那本异教布道书籍,惊觉书中内容竟与他的梦境大相吻合。在该书的指引下,这名年青人很快转变信仰,希望受洗成为基督门徒。然而历史与他开了个玩笑,阴差阳错之下,他遭人陷害,无法受洗,最终还是与基督教擦肩而过,反而跋山涉水,来到广西走上一条全新的道路。

    1843年,他创立了融合基督教教义与中国本土民俗的上帝教。

    1851年,在三十八岁生日这天,他正式誓师,掀起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旧式农民起义。

    这名年青考生就叫洪秀全。

    现在回过头,去看洪秀全创立上帝教

    注:夏春涛先生在其著作《天国的陨落:太平天国宗教再研究》中认为,太平天国对其宗教没有正式命名,间或称为“天教”,不少学者根据“拜上帝会”这一所谓的宗教组织名称相推演,称之为“拜上帝教”,欠妥,应称为“上帝教”。本文采用这一观点。

    的这段前事,不难发现其中遍布历史的蹊跷与怪兀:

    《劝世良言》,即道光十三年洪秀全在广州获得的基督教布道书;

    “丁酉异梦”,即丁酉年洪秀全返乡后做的一系列怪梦;

    受洗失败,即1847年洪秀全因动机不纯被传教士罗孝全延迟加入基督教——

    这三个“关键节点”互为构件,缺一不可。少一个,洪秀全都不会走上起义道路;或者说,即或起义爆发,领导者也不会是他,也难以成就与太平天国一样的声势。

    三个节点,既具草莽气息,又暗含神秘意味。比如看第一个节点《劝世良言》。中国社会科学院学者彭泽益于1988写了一篇文章,名为《洪秀全得考证——兼论太平天国与基督教的关系》,文中大量篇幅,都在考证两件事情:

    第一,洪秀全是什么时候得到了《劝世良言》;

    第二,又是谁把《劝世良言》发给了他——即前文所述的那“两个怪人”,到底是谁。

    针对第一点,文章给出的答案是,洪秀全在道光十三年得到了这本基督教布道书,而非传统学界认为的道光十六年,不过,纠结一个时间,对分析他后来的种种行径并无太大助益;第二,文章认为,是《劝世良言》作者梁发,在当天亲自将书送给了洪秀全,即“两个怪人”其中之一就是他——

    这个第二点,却大有文章。

    其中一个“怪人”是梁发,那么另一个呢?

    彭先生的文章聚焦在论述梁发是发书者上,但对当日确切的发书人数没有太多着墨。其实究竟是不是“两个”怪人,也有待考究,因为根据洪秀全的族弟洪仁玕笔下文章:“丙申年在广州考试,逢一异人,着大袖衣,梳髻,传书一部,名曰《劝世良言》”,只有“一异人”;1864年他的亲笔供辞里又写:“偶遇一长发道袍者,另有一人随侍,手持书一部九卷”,一个道袍,一个随侍,又变成了两人。

    《梁发传》作者麦沾恩牧师在书中记载说:“梁发和他的同事们在学院分送小书的时候,曾经把书籍一份派给一个青年童生,这个童生的名字叫洪秀全。”这里的记载变成了“同事们”,似乎又不仅一两个人。

    1843年来华担任英驻广州领事馆翻译的密迪乐在《中国人和他们的叛乱》中说:“大约在1833年洪秀全二十岁的时候,曾在广州见一位外国教士在街头演讲,还有一中国翻译”,“中国翻译”,指的自然是梁发,但那个“外国教士”呢?

    韩山文在《洪秀全之异梦及广西乱事之始原》一书中写:“遇见一人身穿明朝服装,长袍白袖,结发于顶。此人不能操中国语,另有一本土人为舌人······翌日,秀全在龙藏街又遇见二人。”可知一个“舌人”,与上述的“中国翻译”契合;另一个“长袍白袖”、“不能操中国语”,与洪仁玕所说的“着大袖衣”、“长发道袍者”,理当是同一个,也便是密迪乐所说的“外国教士”。

    综上,当日给洪秀全发书的,至少有两个人,一个就是彭泽益先生费尽心力考证的《劝世良言》作者梁发,另一个,目前可暂定为一个穿明朝大袖宽袍、结发于顶、不善中国话的外国教士。

    这个外国教士是谁?

    兴许有听者要发问,纠缠这个人是谁作甚?彭先生文章已说了梁发是直接布书者,洪秀全一切因果都来源于他,何必再追索?

    其一,如上所述,梁发是那个“舌人”、“中国翻译”,但是洪仁玕本人印象更为深刻的,以至连续两次着笔记载的,却都是那个大袖宽袍的外国教士。

    其二,直接布书者并不一定是“策划”布书者,也就是说,给洪秀全书的人,是梁发,但是命令梁发将书发给洪秀全的,却可以另有其人。

    其三,如果洪秀全得到《劝世良言》并非偶然——也就是说,那个“策划”布书者,是故意将书交到他手中的呢。

    详思立骇。

    这只是前菜。第二个“关键节点”,洪秀全读了《劝世良言》,读不懂,将它暗藏起来,可是后面却做了“丁酉异梦”;关于这梦,心态史家有很多解释:器质性精神病,狂躁型躁郁症,身份认同混乱引发行为失常——但有一点,既然洪秀全读不懂这本基督教布道书,何以他发癫的梦中,就出现了那么多异教形象?

    到第三——受洗失败。据记载,洪秀全在请求美国传教士罗孝全替他施洗时,遭到两个黄姓助手传教士陷害,自称有酬劳需求,引得罗孝全不满,无限期延迟他的入教时间,也因此成为洪秀全重返广西的人生转折点。

    两个黄姓助手,在这事件中似乎是引擎,他们是谁?

    除此之外,还有一起重要事件的“关键节点”,也值得注意。洪秀全族弟洪仁玕,在谷岭起义后被山民关押,后侥幸逃脱,久经挫折来到香港结识了韩山文,从此埋下往后数年在香港流亡交游的种子,也是《资政新篇》诞生的前因。但他能到香港遇上韩山文,却是托了同族亲戚洪升的引荐。

    这洪升与某个外国教士多有接触,可想而知是在该外国教士这里与韩山文有了因缘——没有他,洪升也便连结不到韩山文那里,也就不会把洪仁玕介绍过去,洪仁玕很可能就在投奔洪氏宗族远亲的时候,被交给了官府,不会到香港,也就不会接触西方思想,写出后来的《资政新篇》。

    又是一个外国教士,他又是谁?

    历史的编排,看似顺水推舟,其实背后多见穿凿。

    要回答以上问题,还得回到贞元十二年的科举考场来。在这里,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二级探员方伯庚,在做了以上的铺陈后,一步一步,将凝听的熊浣纱张树两人,引到了一个违反历史逻辑的所在。

    一个至黑的所在。

    “你意思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太平天国历史叙事,是被后代的时空技术篡改过的?!”

    张树猛地从坐席上立起,势头太猛,险些站立不稳,只好反手靠住旁边的凭几,稍稍回正了些。

    “篡改这个词,不对。”方伯庚噘着嘴摇了摇头,“如果你要说,没有被‘篡改’过的‘初始历史’才是真正的历史,那你找不到这样的东西——自从时空穿航技术出来,‘初始历史’早就面目全非,应该说,我们现在看到的人类历史,早就被往后无数个时空肆意‘编辑’过了——用‘编辑’这个词,才准确。”

    历史没有过去,历史正在“发生”。

    一席话,显然将线性历史观的张树震惊得无以复加。编辑历史,或者说修改历史,是时空穿航技术被发明出来后就面临的技术难题。就像一百多年前有了核武器,人类无时不刻担心地球毁灭;三十年前有了AI,人类担心被虚拟取代。解决办法,无非是立法、禁止。

    国际跨时空开发署和联合国CTS数据管控组织明文规定:第一,禁止开发光轴“母胚”奇点的时空参数,或者在“子芽”进行超出时空曲率可控范围的活动;第二,禁止盗窃、贩卖、储藏已使用过的“子芽”时空参数——

    这是整个跨时空技术应用体系得以运转的两大前提。

    违背后者,就会发生“全时空移民”,未来无数个时空的后代,凭借未销毁的时空参数,和当前时空的人类挤在一起;违背前者,意味着光锥奇点面临被修改的风险,整个光锥序列因之重组,人类的线性历史就会改变。

    “不可能。”张树断然否决,“时空是无穷尽的,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就代表,人类历史无时不刻在变化!”

    “是这个道理。”方伯庚咧嘴笑道,“世界上每一秒都有一个新生命诞生,一个意思。”

    “那为什么我们感觉不到历史在改变?!”

    “你能感觉到这地球上又多了一个婴儿么?”

    “只是我们感觉不到而已。”一直立肘支额的熊浣纱终于缓缓擡起脸来,“宇宙中光速恒定,任何历史事件都以光速为上限传播。我们身在光锥之中,不超越光速,是感受不到历史改变的——它一开始变,我们就已经接受它了。”

    张树脱口而出:“可是我们的记忆从小到大都没有变啊——如果历史时刻在变,那我们怎么保证逻辑一致记忆一致感知一致的?!”

    熊浣纱恨铁不成钢地瞟了他一眼,心想这孩子多半是吓傻了,连基本的理性推断都丢了。

    她回道:“你也说了,是你的逻辑、记忆、感知主观保持了一致,而非过去的时空客观上保持一致。光锥奇点改变,一整个线性因果序列就会以光速发生多米诺骨牌效应,过去的时空已经变了,宇宙中无处不在的‘场’,也会以光速影响我们,你认为,你的大脑能够脱离光速,在这个过程中保持独立客观么?”

    说完,明显看见张树脸色一瘪。这个道理他并非不懂,只是情绪上头,一时没了判断能力。

    熊浣纱转头看向方伯庚道:“这些是理论家要讨论的问题。我们现在,要解决的就一个——你们的和平演变计划,对中国历史‘编辑’了多少?”

    “就我所知,并不多,能力有限。”方伯庚咳了两咳,声音顿时沉淀下去,“而且也不敢。时空曲率不是一个可以开玩笑的东西,一个小小事件分岔的改变,很可能就会引发一场战争——蝴蝶效应嘛,谁知道一战二战是不是后来哪个疯子模拟计算没做好导致的。”

    微顿,继续说:“所以,我们都是在进行大量计算之后,选择后果尽量小的事件分岔去‘编辑’。对中国,大多时候只是间接推手,类似个导火索作用——你们本身存在的政治社会问题,才是你们最大的炸药源,我们只是点个火。”

    闻言,熊浣纱脸色骤冷:“所以呢,有哪些?目前我们已知的,除了太平天国之外,还有哪些,都展开讲讲。”

    “那不行,我权限不够。”方伯庚笑了笑,“而且有些你们知道了也不合适。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有太平天国——清史,听一听,没大妨碍。”

    到这里,熊浣纱扫了张树一眼;后者经她一视,赶紧拾掇好情绪,回到座席,继续记录。

    “开始吧。”张树凛声道,“你说的,道光十三年,那个在广州,给洪秀全发《劝世良言》的神秘外国教士,他是谁?‘丁酉异梦’,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有;陷害洪秀全,导致他受洗失败的两个黄姓助手教士,又是谁?还有那个洪升,他又是通过哪个外国教士,把洪仁玕引荐给韩山文的。”

    听完,方伯庚脸含笑意,又开始缓慢地扭动他的脖颈,显出施展身手之前,活动筋骨的样子。

    他娓娓说道:

    “说了刚才那些话,还不明显么?这些外国教士,他们——”

    “就是和平演变计划的历史编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