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士人精神他者窥视
一边在贡院中堂,来自2048年的美国探员托出了历史黑秘,个中震撼暂且按下,看另一边——
中堂出去西南岔路,一个灰瓦偏屋,窦尧裴陡行两翁婿将来袭的弩手绑了,就拖到这屋中,将烛火点上,把人细细检看,江两鬓环住负伤的李蓬蒿,也同到这屋,其时李蓬蒿伤口已经开始脱痂,痊愈之迅疾之诡异,身作现代人的江两鬓也大吃一惊。
“会不会是你们那时代过来的伤不了我们?”李蓬蒿试图强释道,“总不能莫名其妙把以前的人杀死了是吧,那历史不都改写了。”
江两鬓双眉紧蹙。不比方伯庚熊浣纱等人,在时空运作方面,他着实是个外行,因而听了李蓬蒿的话,只能将信将疑:“或许吧。”
他们这边才话定,那边窦尧裴陡行的搜检就有了结果,诧声:“这是!”东西拿出来,只见是个灰白色硬木水纹告身,方圆三寸左右,就缚在弩手的臂膊上。
“吐蕃授予平民的木质告身。”窦尧双目瞪直,颤喉下了结论,同时惊眼看向那被封口的弩手脸庞,“这厮是个吐蕃人!”
“吐蕃人乔装成金吾卫?!”裴陡行也骇呆了眼。
李蓬蒿和江两鬓围了过去,都去看那木质水纹告身,见到上面仄仄刻着的几行吐蕃文字。
“行人部落,张辣子,年三十四,庸,护持。”就着幽微的烛火,窦尧勉强分辨,说完,提眼和李蓬蒿对视一下,双双变色。
在侧的裴陡行道:“这庸和护持,是何意?”
窦尧瞟了他一眼,似在责怪这位女婿的见闻狭窄:“吐蕃的军队士兵,就分作‘桂’和‘庸’,前者是作战主力,后者属于下等庶民,平时就从事农牧,专攻赋税缴纳。”
被他看这一眼,裴陡行登时心里发骇,不敢再问,窦尧见他这副情状,口头又略放宽了些:“‘桂’和‘庸’主从结合,成一个两人的作战小组,他们是用弓弩的,所以有弓弩手的分工,‘桂’的分工是‘射手’,就负责主要的作战,这‘庸’嘛,自然就是‘护持’,也就是给人做辅助,除了参与作战,还得照顾‘射手’的马给它喂草,做一些别的后勤。”
闻言,裴陡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而转瞬间,他也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吐蕃士兵何以伪装成金吾卫,还到这科举考场来了?”
惊悚处就在这里。
吐蕃与唐交恶,已是延过百年的景况。一个青藏高原上的藏族政权,前期势弱,还算良善,有几次跑来跟唐和亲——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后面成长起来,野心就藏不住,不顾和唐朝的“舅甥”之谊,屡屡进犯唐辖的西域。
十年前安史之乱,就是吐蕃赚此时机,一面假意遣使过来,说愿意派兵来助唐平叛,一面又发动攻势,拿下西北部各州,切断西域唐军和唐廷的联系,后面更生嚣张,直接在763年攻入长安,整整占据了十五天,还扶了个傀儡皇帝起来,改元,置百官,并宣布大赦。后多亏有郭子仪,才堪堪将这首都收复。
到了当前的德宗朝,应前宰相李泌的提议:“回纥和,则吐蕃已不敢轻犯塞矣。次招云南,则是断吐蕃之右臂也。……大食在西域为最强,代与吐蕃为仇,臣故知其可招也。”也就是联盟回纥、大食、南诏,孤立吐蕃,叫他四面树敌,资源消耗殆尽,这才出现颓势,唐这时战略反攻,总算势如破竹,收回来许多失地。
当前西域唐军牢牢占据主动位置——这样的紧要关头,吐蕃何以有这样的动作?
四道目光齐齐向那弩手看去;后者见到,两眼惶惶,嘴里被塞了麻纸,湿答答的全是口涎,又是摇首,又是蹬腿。
李蓬蒿:“问问就知道了。”
于是一步上前,将那人口中的麻纸直接拔出。
中堂屏风后半爿,对方伯庚的问话犹在继续。
“‘蒙太奇’计划这名起得很好。”方伯庚悠悠道,“历史不是一个延续不断的长镜头,它有剪辑、有拼接、有分镜,是无数个小镜头,后人随心所欲对它们做编辑,咔,是这样子,咔,又是那个样子,就是个伪长镜——其实早被分得鸡零狗碎。”
到这里,关于“蒙太奇”计划的前史已经说完,剩下的,就有关于当前时空的行动了。
不过在那之前,熊浣纱还有个问题要问。
“你说的这些,看似缜密,其实有个巨大的漏洞。”她说,“人无法超越光速,所以一旦光锥奇点改变,任何人都无法置身事外,没有人可以记得被改写之前的历史,也就无法留下任何文字记录。人走不了,物也一样,没有人可以把上一段光锥逻辑序列的历史记录带出来,留在当前时空给人研究,那是违背历史逻辑的。”
语势一振,紧接道:“‘蒙太奇’计划即便成了,你们身在当前时空也不可能知道——甚至都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存在。历史一改变,那一刻,‘蒙太奇’计划的所有记录文本,都会被新的光锥逻辑序列替换掉——就是说,《太平寓言》,这本行动记录文件,根本不可能存在,即便存在,你也不可能看到。”
关键的一问。
每个时空都是逻辑自洽的。这一段光锥逻辑序列,李白在宝应元年死了,也许后人可惜他,穿航时空将他救活,奇点位移、历史改写,关于李白的历史记录,在新的逻辑序列中会以光速一一更叠,他宝应元年逝世的记载,就不可能在下一段序列里存在了。没人会记得,也没东西会留下,一切都消失得干净。
既如此,这份标题《蒙太奇计划第一期历史编辑行动报告》副名《太平寓言》的文件,是怎么来的?
熊浣纱和张树的目光顿时冷落下去,甚或有了警惕的神采:因这文件不存在,那便代表方伯庚在扯谎——扯这样一个弥天大谎,很可能是为了拖延时间,引同伙相救。可他视野共享器已被撤下,还有什么能耐联系外界?
见他们这样的神态,方伯庚顿觉有趣,咯咯两声,微作正经道:“你也说了,这事不可能办到,是因为人不能超越光速——那超越了不就可以了?”
熊浣纱凛色道:“质能公式写得明明白白,达到光速,会消耗巨大的能量,质能同源,能量大,质量也跟着大,加速主体以那样级别的质量达到光速,绝对不可能——所以时空穿航技术目前还不可能实现光速穿航,只能要么曲率驱动,要么蛀孔搭建。”
听了,方伯庚只是不屑一笑,道:“对科学信任过头,也是迷信——我只能交代这些,信不信由你们,如果不信,后面的东西我也没必要讲了。”
后面的东西——关于当前时空的“蒙太奇”行动。
话到这里,熊浣纱心绪稍定。当务之急,是弄明白一个点:DARPA为什么派探员到当前时空来。纠缠一些枝节的理论漏洞,不是她权责所在。思及此,她果断重振精神,继续发问:“你们到这个时空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让中国提前诞生资本主义么。”
方伯庚回道:“‘蒙太奇’计划它存在,就是为了来干这个。第一期太平天国的历史编辑很不如意,虽然最后出来一本《资政新篇》,但没什么用——中国的封建土壤太深太厚。后来我们想尽办法,又搞了几次,弄学生运动,弄邪教围攻,想在中国也来几次‘颜色革命’,最后都失败,怎么办?”
顿了顿,接着说:“中国有句老话,叫治标不治本。前几期那些历史编辑者反复想,终于想明白,哦,得从中国的根上动手——照搬一个基督教进来,只是治标,进来了也水土不服;中国的根,在于一种东西,一种和西方资本主义精神完全不同的东西。”
熊浣纱和张树都屏住了呼吸,静耳去听方伯庚的后话。
“这个东西,他们用了一个老学者的话,叫‘士人精神’。”
“士人精神”,什么是士人——不是商人,不是贵族,不是武夫,就是读书人,就是知识分子。
方伯庚:“拿钱穆的话来讲,中国历史、自汉代以下,非贵族非军人非商贾,是一种‘崇尚文治的政府’,也就是‘士人政府’:只许读书人跑上政治舞台,只许他们组织政府,政权也只许交在他们手里。”
要有“士人政府”,自然得先有“士人社会”,按方伯庚所引的钱穆观点,这个社会,中国历史一直都在孕育:战国时期,活泼动进,“游士社会”因此冠名:“秦之统一天下,其主要动力,亦在六国之游士,而不在秦之贵族。”到了西汉,流品出现、有郎有吏,就叫个“郎吏社会”;往后走,东汉时期,有一个阶级终于在察举制的异变中慢慢生长出来,到魏晋南北,“门第社会”也便最终诞生。
到了唐来,则略有不同——科举一出,一个“科举社会”或者叫“白衣社会”的雏形隐隐显现,但因为长期对外开拓疆土,边防将领权力越来越重,藩镇割据,各路武将拥兵自重,可以说是武将家庭变相世袭,因此这时候理当是一个从“藩镇社会”向“白衣社会”过渡的状态;宋及宋之后,就是彻底的以科举为运行机轴了,“白衣社会”应运而生:“门第社会消灭,军权社会也难得势。”
方伯庚道:“可以说,抽掉了科举,中国就不是今天的样子——西方文官制很晚才有,到今天还是‘两官分途’,一套公务员体系,分出两种官员,一种‘政务官’,一种‘事务官’,相互的职责不能交替,中国没有——不是多党轮换,没必要刻意分出来,说代表的都是最广大人民群众,跟你们古代科举说的一样,都是为民为国。”
“对读书人的敬重,中国是刻在骨子里的。”
一席话,顿让熊浣纱和张树心生感慨,不由端地想起那片土地上数千万人埋头寒窗的壮烈场面。
有了“士人政府”、“士人社会”,久而久之,也便催生出“士人精神”来。
有对比才有所谓“士人精神”。《国史新论》里说:“西方人对知识,似乎自始即并没有对普遍全人群而寻觅之旨趣。此因西方社会,在先本从一个支离破碎各自分开的小局面上发展。埃及、巴比伦、波斯、希腊、印度、罗马、犹太、阿拉伯,他们有各别的世界,各别的社会,各别的历史,知识对象亦遂趋于个别化。换言之,则是个性伸展,而非群体凝合。他们的人生哲学,亦各自分向各自的道路迈进。流浪诗人、运动家、音乐家、政治演说家、雕刻家、几何学者,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嗜好,各向各的天赋特长充分进展。五光十色,八方分驰。”
这是西方的精神景观,多棱角的,众彩纷纭的。文化依从这条路,政治也分崩离析,长时间里上百个国家一齐存在。在这种精神景观下,个性伸展,出来不同的流浪诗人、运动家、音乐家、政治演说家、雕刻家、几何学者——他们到底“不为群众所共享”。群众需要有一个共通的寄望对象,一种将他们凝聚在一起的超验外在,基督教世界主义便由此而来:“群众的共同人性,只有在上帝与神的身上反映。群众内心之共同要求,只有在上帝与神之身边获得。”
中国不一样。“大方小方一切方,总是一个方,一切人总是一个人。认识一方形,可以认识一切方形。”“圣人只是一个共通范畴,一个共通典型,只是理想中的普通人格在特殊人格上之实践与表现。圣人人格即是最富共通性的人格。”“孔子、墨子、庄子,他们所理想的普通人格之实际内容有不同,但他们都主张寻求一理想的普通人格来实践表达特殊人格之这一根本观念,则并无二致。”“如是,则我们要做一个理想人,并不在做一理想的特殊人,而在做一理想的普通人。理想上一最普通的人格,即是一最高人格。圣人只是人人皆可企及的一个最普通的人。”
此所谓“士人精神”。
方伯庚:“中国不热衷特殊性,对个人主义不感冒,中国要一个整体的普遍性的人格。这些不是近代以来马氏那一派传进来才有的,你可以这么说,马克思主义能在中国生根发芽,很大程度,是因为中国人骨子里的‘士人精神’。”
听他论述了这么一大通,熊浣纱顿觉困惑:“精神的东西,它背后是数千年的文明,不是你们弄一个‘蒙太奇’计划,想消灭就能消灭的。”
“数千年文明,背后支撑的,就是‘士人政府’和‘士人社会’。”方伯庚悠悠道,“而支撑这两者的,又是一样东西——科举。”
点睛之语——熊浣纱在转瞬变了脸色:
“你们这次过来,是想对科举制度下手?”
方伯庚没有直接回复她的问题,转而说道:“有个政治学家,叫亨廷顿。上个世纪60年代,他写了一本书,很有名,叫《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说的是现代化问题,但是挪到你们中国,有一部分也说得通。”
这本书张树从来不曾听过,熊浣纱却在顷刻之间抓住了方伯庚的话语重心:“政治参与扩大的前提是国家制度化水平的提高。”
这是《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一书的核心观点:一个国家如果急于开展民主运动,导致政治参与过度膨胀,本国的法治建设无法将这股民主潮流收纳在一定的框架内,就会出现政治动荡乃至衰朽。
就像往一个容器里面倒水。容器要兜得住,要么自身过硬,要么水量适当;容器本身如果不坚固,摇摇晃晃,水量就得控制,一旦不控制,超出容器承受水平,崩裂的后果可想而知。
“适应性、复杂性、自主性、内聚性,四个衡量标准,科举制都做得不错,很好控制了政治参与的水量,又不断完善这个制度本身,容器越来越硬,所以中国能长期稳定统一。”方伯庚。
熊浣纱:“你们这次来,是想毁容器,还是想放水?”
方伯庚饶有兴味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这个比喻很有意思:“都要。”
接着竖起三个手指:“三件事:第一,改科举为科举与察举并行;第二,解除对商贾不得从官的禁令,允许商贾察举入仕;第三,朝廷立法,在大征商人赋税的同时,用军队武力保护商人的私有产权。”
说完了,静默下去,坐等对面人的反应。
张树微微将头偏过。这是他自审讯以来频繁的动作——因确乎是不懂。没有身边人的学识仰仗,这场审讯他着实进行不下去。然而这回他偏过去,没有看见一如既往的顿悟或者诧异或者凝重,反倒是平平的,好像无形的雪罩在熊浣纱身上,千百年的冰冻,人的神色与山色雪色融作一片。
没有反应。
“熊主任?”张树犹疑着唤了一声。
仍旧是那样,平平的,连睫毛都不曾有过摇撼。
见她这副模样,方伯庚却反而了然,闷声笑了几下,说:“要不,请示下你们中科院的上级,用量子计算机给测算一下,这个成功几率,有多大?”
挑衅的一句话。
他知道熊浣纱不是没有反应——实在是反应太大,不得不到了必须掩饰的地步。风平浪静之下,早是深渊擂鼓,轰隆而上,将九霄都响彻。
“资本主义经济三个特点,交换、私人垄断、劳动力自由买卖,它的出现,需要一种极其现代的国家组织形式——怎么来的?欧洲,数百年政治割据、军事战乱,国家与国家之间,是一种你死我活的状态。要生存,得打仗,要打仗,得有军费,军费哪里来?收税。谁的税最多?商人。拿了商人的税,他们不乐意,下次不给了怎么办?打?他们会逃,逃到别的国家去,所以不行。”
“这时候,英国很精明,怎么干?政府出来,拉了一帮商人开议会,说,你们给我钱让我打仗,我用武力保护你们的产权——什么意思?国家强权和资本联合了起来!有了国家保护,商人这个阶层迅速扩大,拿了经济权利,后面发现不够,想要政治权利,所以有了革命,有了议会改革,一步一步,这帮人在政治上越做越大,用公权力保护自己的经济权利,钱攒太多了,必须投到海外第三市场去,正碰上环球航行起来,到处建殖民地,商品倾销啊,后面又把资本送出去,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就这么来的——很唯物,但是很有道理。”
“我们这回也唯物一点,不像太平天国那样搞了——要想动‘士人精神’,先得动‘科举’;要动‘科举’,就得动读书人的饭碗;要动读书人饭碗,就得让商人起来,让商人有倚仗,放开手脚去干。”
步步为营。
方伯庚说的,实则就是英国国家建设所走的现代化道路:一方面,国内军队建设需要商人的财富支持,另一方面,国际上对海外作扩张,也需要商人作为排头兵,到世界各地掠夺黄金白银。长期以往,商人利益与国家利益趋向一致,商人这一社会力量也便成长起来,与国家权力结为联盟。
在这样的道路上,是无所谓中国“士人”的影子的。一直在孕育的只有“商人政府”和“商人社会”,最后出来,也只会是“商人精神”。
头一件与次一件:科举察举并行、放宽仕禁——就是要让商人起来,把读书人挤掉,其时是唐朝,科举尚不完备,争议声也颇多,要做松动大有可能;最末一件,就是要把商人和朝廷权力牢牢绑定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其时正是藩镇割据、穷兵黩武关头,制度种子埋下了,到后面还会有五代十国的纷争让它开枝散叶,与欧洲割据极为相似,外部条件简直不要太好!
因而熊浣纱没有反应。她深知此事的恐怖。
“你们打算怎么做?”她问道。
“挟持科举考场?!”
拔掉弩手口中麻纸的一刹那,从他嘴里说出的第一句话,令在场四人都如坠冰窟。
“几个人?什么时辰动手?目的是什么?”窦尧猛踏一步,三问连逼,一时愤恼惊惧过度,三千烦恼丝都一齐飞扬起来。
“目、目的我不清楚,我级别太低,就是接了指令要这么做——伪装成金吾卫,混进科考,在适当时候用手上的兵器挟持考生。”弩手支吾说道,“几个人······几个人,能把整个考场的考生都挟持,还要包括望风,少说也得四五百人······”
咚的一响,是窦尧下肢发软,直接站立不稳跪倒下去。
江两鬓当即跨步过去搀扶起他,同时眼神一紧,寒然射向那弩手:“是不是包括巡场的礼部胥吏?——四五百,全场的金吾卫根本没有这么多。”
“对、对,应该是,有的还乔装成考生。”
乔装成考生,譬如方伯庚。
“天,这么多,都是吐蕃人······”裴陡行失声感慨,霎时间也是一阵天旋地转。
但江两鬓和李蓬蒿蓦一对视:不是吐蕃人,是从一千两百年后穿航而来的美国探员,金吾卫身份是假的,吐蕃人身份也是假的!
“计划是说,在考生进行‘帖经’考试的时候,将整个考场,全部包围,然后派人给皇帝传信,告诉皇帝,如果不达到我们计划的目的——这个目的我也不知道!——就会看那些考生答题情况,每隔半炷香,检看所有举子的答卷,将其中帖经出错的,哪怕只有一道,也都要全部拉出来,当场处死。”
“当场处死”四字出来,声量瞬间滑了下去,但窦尧裴陡行李蓬蒿江两鬓不仅每个字都听得真切,而且如雷贯耳。
“帖经考试,那就是在几天之后?”李蓬蒿最先镇定下来,思解其中对策。
“帖经”是进士科考的第二门,“杂文”结束后,理当有几天空档,留与考官评卷,淘汰一定考生,决出可进入下轮考试的举子。
这几天空档,兴许就是上天给予他们的破局所在。
然而,很快弩手的话便打破了这一幻想。
“不,计划是要在今晚‘杂文’结束后封锁考场,直接让所有考生进入‘帖经’考试,连夜答题。”
“你······你的意思是······”
“离挟持开始,只剩下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