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龙先生要见你。”陈缜回答她:“他想跟你谈谈。”
陈缜等人把袁雪带回中宇,乘龙震宇的专属电梯直达28层。
和三名彪形大汉同站在电梯里,袁雪想起第一次乘这部电梯时的情景,止不住要笑,好容易忍住了,池源缓慢转动头颅,用怪异的眼神扫了她一眼,大概觉得她脑瓜有问题。
上了28楼,陈缜独自带袁雪去龙震宇办公室。
房门虚掩着,陈缜象征性地敲了两下便推开:“龙哥,袁**来了。”
他说完,示意袁雪进去,自己则在她身后把门关上。
这是袁雪第一次进龙震宇的办公室。
时近黄昏,室内没开灯,光线昏暗。龙震宇独自站在窗边抽一根拇指粗的雪茄。
半明半昧的暮色里,袁雪只能看到他侧身的剪影以及缭绕的烟雾,雪茄独有的刺鼻气味在鼻息间若有似无地漂浮。
“袁**胆子果然大,被强请到这儿来,还这么淡定。”龙震宇扭头,朝着她的方向徐徐喷出一口烟。
袁雪逆光看向他迷雾一样的脸:“你希望我有什么反应?求饶?表示愤怒?”
“你就一点都不怕我会对你动手?”
袁雪轻笑:“我好像没得罪你到要死的程度吧?再说,如果你存心想我死,我就是求饶也没用。”
她显得很轻松:“我从来都是一个人,无牵无挂,真要死了也就死了,没人会为我掉眼泪。”
这番话让龙震宇许久没吭声,最后,他似乎对抽雪茄厌倦了,把还剩一半的雪茄揿灭在烟缸中,仍然回到窗边,在椅子里坐下,并示意袁雪在对面的单人沙发里落座,依旧一个逆光,一个背光。室外强弩之末般的光亮和室内浓重的昏暗夹击袁雪,让她感到不舒服,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你把死亡看得很轻。”龙震宇语速缓慢。
“不,我和你一样珍惜生命。但如果死不可避免,发生就发生了,害怕和逃避都于事无补,不如从容一点。”
龙震宇细细玩味她话中的涵义,半晌方道:“这就是你向静雯传达的观念?”他的身子微微向她倾斜,那姿势犹如一只危险的豹子:“知不知道,你的想法可能会害她送命。”
“只是偶尔聊起,你不用这么紧张。”袁雪稍稍挺直腰板。
龙震宇冷不丁把两本书摔到她面前:“这是她正在看的书,听说你是她老师。你是不是等着她哪天跳楼了,你再给她陪葬?”
袁雪瞥了眼书名,都是和死亡哲学有关的,她曾经向静雯推荐过,她没动手去翻书,保持沉默。
“陈元一定告诉过你静雯得的是什么病了吧,你觉得她看这种书对治疗抑郁症有帮助?”
“我觉得你对她过于小心了。”袁雪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你以为你处处提防,不让她碰触你所谓危险的东西就是为她好,其实你是在禁锢她。她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大哥和一个丈夫,她的病不会有大的好转,只会越来越封闭……”
“够了!”龙震宇低喝一声,打断她。
袁雪尚未反应过来,就被龙震宇抓着胳膊压到墙上,现在她终于看清他的脸色了,和墙壁的颜色一样白,一样冰冷。
“陈元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地计划?”他的嗓音低得不能再低,简直就像只是在喉咙里滚了一下似的,但字字句句都被袁雪捕捉清楚。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袁雪没有反抗,任由他把自己像面团一样挤在墙壁和他之间。
龙震宇笑得很冷:“我就这一个妹妹,我最关心的就是她的幸福。你那些伎俩肤浅得我看着都寒碜——告诉我,你究竟喜欢他什么?”
袁雪露出无奈的笑:“是不是只要你认定的事,就没办法改变?”
“我十七岁出来混,十九岁坐牢,二十五岁管一个帮会,我看人很少走过眼。”
好一阵沉默。
“这么说,我不承认你是不会放过我了?”袁雪笑道:“好吧,我承认,我喜欢陈元。”
龙震宇眼里有光一闪,但挟持袁雪的手明显松懈下来。
“喜欢他什么?”他颇有耐心地追问。
袁雪想了想,开始列举陈元的优点:“他对人温和友善,长得又帅,又有钱,有这些条件,足够一个女人喜欢上他了吧。”
龙震宇盯着她:“如果是那样,你该勾引我才是。他能给你的,我都给得起,说不定更多。”
袁雪有些诧异地看向他,龙震宇勾起嘴角露出一点笑意,这一回笑得还算有点人味儿,她确信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这个混蛋找乐似乎从来不挑时候。
袁雪不打算怵他,也绽开笑颜,勇敢地回了一句:“你难度太大。”
“不试怎么知道?”
“你在挑逗我?”
“你觉得呢?”
袁雪开始觉得不好玩了:“别这样,我会乱了方寸。”
龙震宇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握了会儿,说:“脉搏跳动平静,看来我吸引不了你。告诉我为什么?”
袁雪心烦意乱:“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是我?”
袁雪和他眼神较量了会儿,笑道:“因为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你要什么?”
他的执着点燃了袁雪的怒火,她仰起脸,挑衅似的迎视龙震宇:“我要陈元的爱。”
龙震宇沉声笑起来。他放开她,踱回窗边,像在玩某个游戏:“这可真是个难题,陈元的爱已经给我妹妹了。你打算怎么办?”
“不劳您操心。”
龙震宇返身,走回她面前,站定:“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也许,你的确像你自己说的那样天不怕地不怕。”
他看着她,眼神仿佛无奈,笑了笑道:“我以前也的确没遇到过比你难缠的女人,不过,”他话锋一转:“你应该知道我曾经是干什么的。”
他低首,气息在她耳边擦过,语气格外温和:“别人管我们叫流氓。”
袁雪咬着牙,咯咯地笑,眉宇间有股不输给他的狠劲儿。
龙震宇盯着她的笑脸研究了数秒,才缓声问:“你笑什么?”
“很多江湖草包都会这么恐吓人。”
出人意料,龙震宇没有被惹到,他低头笑了笑:“你说得对,我以前很少这么干……大概是老了。”
他沉吟地望着袁雪,似乎在犹豫究竟要用何种方式向她下最后通牒:“如果你还想继续待在这座城市,那么,别耍花样,别在我妹夫身上下功夫。”
“否则呢?”
龙震宇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在她面庞上缓慢游走,眼里似有惋惜之意流露,片刻后又松开,口气轻描淡写:“你可以试试。”
袁雪笑得无所畏惧。
龙震宇不再与她废话,按响了桌上的电话,朝着不知道是谁的对方吩咐:“送袁**回去。”
21、
夜已深,整座城市像陷入无边的黑暗,绝望地闪着微弱的光芒。
袁雪就在这样的幽暗中来回徘徊,从逼仄的房间到狭小的阳台,反反复复。掌心的手机被捂得几近发烫,她依然没有下定决心拨电话。
终于,她走回房间,把手机抛到床上,又在暗旧的书桌前坐下,拧亮台灯,铺开白纸,提笔书写。
她的字清俊有力,然而思维却多有停滞,写了几笔便顿住,把纸张揉成一团,又展开一张,重新再来。久而久之,桌角的废纸团越来越多,她颓然搁笔,托腮凝神思索。
良久之后,她再度握笔,郑重地在纸上写下“辞职申请”四个字。
这一次,她明白自己走对了棋,思绪一下子流畅,没多久便写完。她又仔细默念了一遍措词,意思圆满,这才小心地把纸折好,找了个信封塞进去。
躺在床上,龙震宇的警告言犹在耳,如果他听说自己要离开宏泰,会不会很得意?
袁雪对着虚空发出微笑,她相信,她选择离开,并不是妥协退让,只不过是另一个开始。
袁雪把辞职信递交给吴天后,不出半日,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
胡颖第一个表示惊讶:“太突然了,怎么说走就走?”略略凑近袁雪,压低嗓音:“是不是……呃……有人说了什么?”
袁雪笑而不答,胡颖一副恍然的模样,欲言又止,只顾摇头叹息。
她桌上的电话铃难得响个不停,无非是些来打听消息的同仁。
不少人都觉得袁雪的辞职很诡异,但没人会像胡颖那样把惊讶放在脸上,大多是无关痛痒地提一句,然后说些恭祝前程的贺词。袁雪也不纠正,一概含糊地敷衍着,心思有些飘摇。
当听筒里终于传出陈元柔和的声音时,袁雪久悬的心仿佛倏然坠地,踏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