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要玩多久？我得知道你们还要玩多久，才好决定分配多少真心话。”
这句话撞击了一下谷子的脑子，并非因为它加深了南山的嫌疑，而是因为这句话让谷子想起来一件事——时间。她飞奔回单位，翻找着案卷里的所有资料，翻了很久，终于找到了陈河乘坐的银灰色轿车的车内录像。
“大哥，你办事要办很久吗？”
“嗯？”
“今天过节没什么客人，你要是不用很久，我就等你出来，免得跑空车。”
“不用，你别等我了，估计要挺久的。”
谷子把这段对话翻来覆去听了很多次，那些现有的线索像小当家的食材一样在她脑子里腾空飞来飞去。
网约车，男司机，陈河，身高一样，对那里很熟悉，作案谨慎，活动的挡板，纤维，脚印，工业漆工业漆，光滑的钝器。
她跑进值班室，叫醒沉睡的小姜，“那个网约车司机，再查一次！”
网约车司机叫段鑫，因为学生时代长得瘦，人都叫他排骨。
排骨今年21岁，平头小伙，长得挺精神的，2019年到昆明做汽修师傅，别看他年轻，手上已经有几年的活儿了，在店里也算技术不错的。吃住都在店里，除了休息天跑一跑网约车，出去玩一下滑板，其余也没有别的太大的爱好，不抽烟不喝酒。要说和陈河有什么重合的信息——他们都是那款游戏的忠实玩家。
看到警察第二次找上门，排骨有点慌，组长看重排骨，一心想护犊子，又不敢和警察叫板，只得交代他：“好好配合，问什么说什么，不要隐瞒。”排骨点点头，跟着民警走进会客室里。
谷子打量着这个小伙子，脸上黝黑，衣服上指甲缝里好几处机油，拘谨地搓着双手。
“你拉载这个人去停车场那天，为什么要问他办事要办多久？”
“警官，我是兼职网约车，就偶尔跑一跑，不是专职，服务分就比他们专职跑的要低很多。”
看民警不太明白，排骨补充说：“服务分越高，派单越快，我服务分低，派单不会很快的，我就想问问他要待多久，如果能拉他返程，直接交易不用抽成，我就能赚两趟的钱了。”
“我看你经常跑这一片，不嫌远吗？”谷子指一指地图，排骨常跑的区域和汽修店分布在两端。
“不是，离远一点跑的话，遇到同事的几率小嘛。要是遇上了，怪不好意思的。”
说话间，另一组民警把排骨的车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血迹，也没有谷子要找的棒球棍。
“你车上会放棒球棍防身吗？”
“不会。”
“网约车不是都会放点东西？”
“那是以前了。现在治安这么好，再说遇到挑事的，我也不怕。”
“你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
“嗐，我们跑车不怕遇到坏人，最怕拉到那些十几岁染彩色头发的，又穷脾气又大，我的胆子都叫他们磨出来了。”
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排骨，看起来没有任何疑点，甚至叫他提供事发当天穿的衣服，也没有找到任何被挂到的痕迹和血迹。离开之前，谷子突然拿出来一张照片，“认识这个女孩吗？”
排骨凑近看了一眼，眼神闪烁了一秒，然而就这一秒，已经刻在谷子的记忆里。
“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
“倒是和我前女友有点像，吓我一跳呢，呵呵呵。”排骨爽朗地笑起来，反而没有开始那么拘谨了。谷子又问了一些别的，便带队回局了。
“老大，你怀疑他？”
“你想，建模出来的曲面钝器，像不像棒球棍的棍头？他们跑车的前几年不是时兴带棒球棍吗？还有，他熟悉这片区域，又明确知道陈河会在停车场逗留许久，具有作案条件；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看到杨欢的照片他明显有情绪波动。不管是不是他，都有查的价值。放心，不会浪费太多时间。我去一下技侦那边，你把排骨第一次的笔录和资料再看一遍。”
谷子找技侦想从游戏上下手。办案经验告诉她，重合的因素必然有追查的价值。
排骨的游戏账号用了多年了，光是装备就值不少钱。他加入了好几个战队，全国各地的网友都有，技侦的民警一项一项查阅数据，发现排骨加入的十几个战队中，有一个成员里出现了陈河的账号！
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细节，但并不足以作为证据。谷子还需要更多的东西。
排骨的口供非常合理，每一句话都在调查中得到了验证，如果说他有什么机会杀害陈河，唯一的缺口就是去吃晚饭的时间。
谷子去排骨当时吃晚饭的快餐店观察了小半天，发现餐馆老板和食客互相很熟悉，一到饭点，就有很多网约车、出租车司机和快递小哥来这里吃饭，位子时常坐不下，好多人都是直接擡着碗蹲在马路牙子上吃，吃完再把碗直接放在洗碗槽里。
会不会有那么一种可能，排骨在这里买了晚饭端走，老板根本无暇确认他到底吃饭了没有，他完全可以直接返回停车场杀人，再把空碗还回来。
这个想法天衣无缝，谷子兴奋极了，从快餐店走到停车场，再走回来，测试了几次。令人失望的是，往返停车场所需要的时间，远远超过排骨离开车内摄像头的时间；而从快餐店走到那个围挡的缺口，也需要相似的时间，更别提那个缺口这么小，根本过不去。
在现场驻足良久后，下午7点多，谷子准备收工回去了，排骨这条线或许也要放弃了，案子已经过了几天，局里分配给这个案子的警力会越来越少，究竟何时才能破，得碰运气了。
就在谷子准备从停车场入口离开时，听到嘣的一声，她掏出枪，朝着声音来源飞快地跑去，到了停车场的另一头，离陈河死亡现场不远的地方，看到一个小孩抱着脚，痛苦地蹲在地上哭喊。谷子收起装备，抱起小孩，“怎么回事？怎么了？”
小孩疼得哇哇直叫，根本没法回答问题，谷子一看孩子的脚，已经有些错位了，便把他小心横抱起来，准备带去医院。
这时，只见几个小孩从那个围挡的缺口一个接一个地钻进来，其中一个小女孩焦急地喊，“怎么办呀，陈梓涵，快给你妈妈打电话吧。”
谷子得稳住怀里这个伤员，又得安抚另外几个小的，满头大汗，最后终于等到小男孩的父母赶到这里来，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陈梓涵！你怎么这么能找事儿？有没有说过不准再到这里玩了？上回的教训你又忘了是吗？”
看家长骂骂咧咧把孩子接走了，谷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拉住那个小女孩问：“你们经常来这里玩吗？”
女孩有点害怕，想挣脱，谷子拿出证件，“别怕，阿姨是警察，阿姨有问题想要请教你们呢。”看到沉甸甸的警证，小孩觉得新鲜极了，争先恐后回答问题。
谁能想到，小孩看到的真相比警察更多，这几个小孩都住在附近，偶尔就会约在这里玩，“陈梓涵在网上学的跑酷，他老是从那里跳下来！”小女孩指了指围挡外侧的一个小平台，“上回他从那里掉下来在医院住了好几天呢！”
“那这个洞呢？谁发现的？”
一个精瘦的小男孩骄傲地举手，“我！我拿钳子把钉子拔下来的！”
“除了你们，还有人知道这里可以进出吗？”
“肯定没有。陈梓涵上回摔断腿以后，我们都好久没来过啦！”
平台跑酷想到排骨的工友说他偶尔会和几个玩滑板的小伙子一起出去玩，谷子心中一惊，她朝着陈梓涵跳下来的那个平台跑去，然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只要能上到快餐店附近的电力设备房房顶，从房顶跑到平台不过三分多钟，从平台就能够直接跳到停车场！
虽然听起来有点疯狂，但并非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