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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美丽而我的双眸凶猛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成筠

    Mamihlapinatapai

    “我很喜欢它的意思,形容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渴望,但都不想首先打破僵持的那个瞬间或感觉。”

    爱情都是有保质期的,只要抓住那最美的部分就好。

    最美的部分,不言而喻,是暧昧期里那想要而不得的期待、没完没了的甜言蜜语、无休无止的缠绵悱恻、不知疲倦地做无聊的事情却又倍感充实。

    一个暴雨倾盆的午后,在狭小拥挤的合租屋里,成筠早已告诉了曾辉答案。

    她是个骗子,可她图的是恋爱里暧昧的感觉。

    因此,确立恋爱关系,或者发生性爱关系,就是Mamihlapinatapai的终结。

    曾辉明白了:“所以对方是谁并不重要,是不是真心也不重要,只要你能给她她想要的。”

    一旦给不了她,她就会离开,去找下一个能给她的男人。

    一次又一次,永远暧昧,永远新鲜,永远激情,没有背叛,没有伤害,没有悲伤。

    下午的斜阳透过挂百叶窗,懒懒得照进客厅的地板上,坐在窗台上的曾辉点燃一支烟,烟在指间燃烧,悠然,从容。

    他紧皱多日的眉头终于化开了。

    “吴小芬,我的笔呢?”

    猫软绵绵地翻了个身,侧卧在窗台上,继续打盹。

    成筠身穿一件清凉的雪痕真丝黑睡裙,趴在床上办公,晃着雪白而纤细的小腿。

    床上堆满了各种未处理的合同文件,正等待着一支笔签字。

    小芬举着个大汤勺,从厨房叽里咕噜地跑进屋来,直奔桌子,从第二个抽屉取出了成筠那只掉了漆的御用笔递给她。

    成筠接过笔,唰唰唰地一本接一本合同地签字,像有些小学老师批作业明明没怎么看就写了个“已阅”一样。

    小芬:“咦……小姐你都不看看再签的嘛?”

    成筠停下笔,转过头盯着她:“我从来不相信合同。”

    然后,接着唰唰签字。

    “我的药拿过来。”

    小芬:“哦好好。”

    说话之际,小芬就把一个药瓶举到了她眼前,她垂眼看了一下:“不是这个,我每天白天吃的。”

    “哦哦!”

    小芬迅速又换了个棕色瓶。

    这回是了,成筠迟疑地接过药瓶,看了她一眼,暗暗感叹这乡下丫头的业务越发熟练,对自己的生活细节了如指掌。

    “小姐,你怎么每天要吃这么多药啊,你到底得啥病了,生病得去医院啊,光靠药顶可不行的呀,成药篓子了啊!”小芬整理着一柜的大大小小的药瓶。

    成筠咬着笔盖看文件:“那是保健品,笨。”

    “啥是保健品?”

    “又问!”

    立刻闭嘴了。

    成筠打开药瓶,倒了颗白药片塞进嘴里,翻身仰卧在床上,盯着掉了墙皮的窗发呆,外面有同院人家养的鸽子在飞。

    除此之外,这小区里还有人养鸡,天天早上四五点就打鸣,自打一个月前搬进来,成筠就没睡过一个懒觉。

    没办法,旧小区就这样,没人管。

    “开饭啦!”

    成筠懒洋洋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像要上刑场似的。

    李红霞倒是双耳一立,晃了晃了脑袋,让自己清醒了许多,从窗台上跳下来,轻盈落地,哒哒哒地跑到客厅去了。

    小芬大喊:“小姐你多少吃点吧,你可怜可怜俺,你要是再瘦下去白老板又得骂俺了。”

    成筠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来,赤着脚走到餐厅。

    看着满桌的菜,腰果炒虾仁,蒜蓉菜心,排骨老鸭汤。

    她吃了不到十口,把筷子放下了。

    小芬着急:“还不够清淡?”

    成筠不说话,只直径走到窗前,给薄荷浇水。

    小芬倒了一碗汤端到她身后:“你喝碗汤也行哦。”

    成筠看向窗外,面露不悦。

    对面就是另一栋居民楼,红墙绿顶,楼与楼之间相隔甚近,能隐约看到对面每户人家里的生活。平时换件衣服都要拉上窗帘,以免被人看了去。

    小芬:“小姐,咱们为啥那么大房子不住,搬这来呀?”

    “躲人。”

    “躲谁啊?催债的啊?”

    成筠想了想,回头看她,问:“小芬你几岁了?”

    小芬一愣,如实回答:“俺二十一。”

    “你二十一我也二十一,”成筠放下喷壶,接过汤,用勺子搅啊搅,“你却天天追在我屁股后面伺候我,这种局面,你都不反思一下原因么?”

    “小姐俺又哪没伺候好?”

    成筠无语,气得点了一根烟,郁闷地抽起来。

    “你年纪轻轻的,甘心就只做个保姆?”

    “那有啥不甘心的,白老板给俺的工资可多钱了!”

    对牛弹琴。

    小芬低下头:“小姐,俺哪能跟你比,你能力多强啊,读过大学,还是老板,俺初中都没念完。”

    “我听说你不是学过点会计么。”

    “俺?……”

    “就这么定了,”成筠将汤一饮而尽,把空碗还给小芬,摸摸她的头,微笑说,“限你一周之内找个工作,我不会告诉师父的。自己找不着就找人才中介帮忙,钱我出。听话,以后晚上回来就行,别整天在我面前晃悠,问问问。”

    成筠骂骂咧咧地回了房间,李红霞也跟着去了。

    一周后的某个白天,吴小芬却还在家里晃来晃去。

    “小姐,咱咋又要突然要搬回去啦?”

    成筠正把墙上的画一幅一幅摘下来放到床上,站直身子,瞪着她:“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外面工作么?”

    小芬撅着嘴,低下头,手里捏着正在整理的衣服:“俺,俺不想找了。”

    “怎么了?”

    仍低着头不说话。

    “不说的话我就开除你了啊。”

    小芬急了:“那个中介……”

    “中介怎么了?”

    她吭哧瘪肚的样子真是急死成筠。

    “嗯?”

    “那个中介本来说好的有什么活肯定第一个想着我,后来又,又不好好给俺找了,俺再也不想去了。”

    “钱没到位?”

    小芬摇摇头,手里越拧越紧,委屈巴巴。

    成筠放下了手里的活,饶有兴致地点了一根烟靠在桌沿静静地抽着。

    注视着小芬,把她盯得发慌。

    成筠笑:“那中介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小芬把头埋得更深了。

    “然后你发现了,就把他给拒绝了,人家生气了,就不好好给你找工作了。”

    小芬羞愤地快要哭了。

    烟雾缕缕上升,有点慵懒。

    成筠一下一下地摆弄着打火机,不紧不慢地抽完了这支烟,然后继续收拾柜里的药瓶,一边把它们往行李箱里收,一边说:“你不去了,那钱就白花了。”

    “那,那俺也不找那个人了。”

    “再遇到这种情况,先别急着做贞洁烈女,象征性地装傻充愣一点,别那么急着拒绝。”

    “不拒绝他不就以为俺对他也有意思了呀,要是俺对象知道了可咋办!”

    “啧,没那么严重,只是让你利用他找个好点的工作而已。你记住,如果让一个男的觉得你跟他有机会,他就不会对你那么刻薄,他如果被你吸引了,就会更尊重你,努力对你好,”成筠指着窗台,“去,把那几盆薄荷都包上。”

    “哦。”

    小芬听得入神,猛地反应过来正要走过去,回头却见瘦的跟纸片人似的成筠竟然抱起了一个大箱子,她赶紧要抢过来:“俺帮你小姐。”

    “不用不用,我来,你搬花,”成筠接着说,“只有让男人觉得有机可乘,他就会尽力不伤害到你以免断送这次机会,但如果知道自己彻底没戏了的话,他立马就会变成大尾巴狼。”

    “是么……俺从来都没听过……”

    “他们当然不想让你知道这个,笨。”

    小芬的世界观被迫刷新了。

    “算了,教你也学不会。打包差不多了,”成筠抻了抻腰,“搬家公司还没到楼下?”

    小芬吭哧吭哧把花往外搬:“到了到了。”

    “行,回家了。”

    成筠的嘴角扬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师父突然提前从德国出差回来了,摸鱼的日子戛然而止。

    算算日子,成筠觉得,自己的生活大概也可以重归正轨了。

    她一搬回师父的大房子,就赶紧回公司上班。

    第一天,要比平时早一个小时到公司,提前部署一些准备工作,比如与小纪统一好口径,以免自己摸鱼了一个多月的事情暴露,惹师父不高兴。

    因此,为了避免迟到,成筠是坐地铁来公司的。

    平时习惯了开车直接走地下停车场,太久没走公司正门了,她转了向,绕着公司写字楼转了又转,越急越找不着入口。

    “走这边。”

    一个男人帮她找到了正确的门,并绅士地拉开了它。

    “谢了。”成筠以为是保安大哥,可擦身而过之际,擡头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曾辉。”

    曾辉一身黑色休闲装,显得舒适又从容,他对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成筠凝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晚上,小芬已经把家都收拾好了,刚要准备晚餐,成筠却提前下班回来了。

    还带了一个男人。

    还未等她发问,成筠便带着这人直奔厨房对她说:“今天他下厨。”

    这气场全开的架势把小芬吓退到客厅,她还以为小姐是另请了个厨艺出众的大厨要来替代她的位置,结果忙活下来,也无非就是做了些家常菜而已,除了有些搭配没怎么见过以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小芬这才放下心来。

    但就是这些奇奇怪怪的料理,好像很合小姐的胃口,至少她可没见过小姐吃她做的菜有这般狼吞虎咽,就连猫都上桌嗅个没完。她在旁边看着,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落。

    “没人跟你抢,慢点吃。”曾辉笑着坐在成筠对面,自己不动筷,只是看着她吃就很满足的样子,似在欣赏一幅失而复得的宝物一样。

    成筠咀嚼着:“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走公司大门?”

    “我不知道。”

    她擡眼看他。

    他说:“我每天都在那等你而已。”

    成筠忽然想起了什么,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嗯……我那天临时有事,所以才没去……”

    “我刚好也有事去不了,”曾辉把话抢了过来,“那天晚上我喝了点酒,突然约你去那么远的地方玩是我唐突了。”

    成筠看着他真挚的双眼,僵在了原地。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只清水煮虾,边剥虾壳边轻声说:“以后你想去了我们再去,不想去就不去。”

    一只白嫩软弹的虾肉连着虾尾被放到了她的碗里。

    “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消失了,行么?”

    浓密睫毛扇动了一下,成筠把虾送到嘴里,慢慢咀嚼,说:“行。”

    “来点酒吗?”曾辉问她。

    她惊讶:“你喝酒了?”

    他笑说:“我不喝,看你喝。”

    她也笑:“好吧,小芬,给我拿瓶酒,随便哪瓶都行。”

    小芬开了瓶干红,曾辉接过酒瓶为成筠倒酒,红黑色的酒倾入高脚杯深处,翻腾起一个浪,他说:“没有你的这段时间,我工作很忙,可不知道为什么,一闲下来我就会想到你。”

    成筠将杯子拉到面前,用纤细修长的指尖绕着酒杯口的边沿画圈。

    “想起你的玩笑和毫无征兆的伤感,我总在想,是什么原因才让你变成你。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你,希望你能把我当个知心朋友,能敞开心扉的那种,把你的心结说出来,兴许你能过得痛快点。”

    “我现在就很痛快啊。”

    成筠的手指一顿,慵懒地眨着眼,注视着他,不知在思索什么。

    许久,她开怀了起来::“敞开心扉可以呀,但是光我一个人说不公平,要不,你问我一个问题我问你一个问题。用秘密换来的秘密,才有含金量嘛,你敢不敢?”

    曾辉见她脸上顽皮的笑容,原本面无表情自己也跟着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

    “到底笑什么!”

    “就是很久没见到你的笑了,有点像做梦,”他正襟坐好,“来吧,我敢。”

    成筠来了兴致,喝了一大口酒,又点了一根烟。

    “那我先问,嗯……”她思索着,无意间扫到桌上的菜,来了灵感,用夹烟的手指了指辣椒炒鸡蛋,“这道菜不是你自创的,是个女人给你做的吧?”

    曾辉一怔,与她兴致勃勃的眼睛对视了几秒:“是。”

    她笑问:“能把做法记这么清楚,你一定很爱她吧?跟我说说她。”

    “没什么好说的,普普通通的恋爱。”

    “爱情哪有普通不普通之分,她漂亮吗?”

    “还行。”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人挺好的。”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

    “感情不合。”

    “你是不是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

    他猛然擡眼,却见她嘴里含着香烟,烟雾袅袅,那双笑眼里有点调戏,有点迷情。

    他迟疑了几秒:“做过。”

    此话一落,成筠睫毛微动:“什么事?”

    “没能给她幸福。”

    她笑了出来,弹了弹燃了一大截的烟灰。

    曾辉说:“该我问你了吧?”

    “你问吧。”

    “你为什么不谈恋爱?”

    “你怎么知道我没谈过。”

    “我猜的。”

    成筠的笑容僵在了嘴边,她把剩下的烟抽完,又让小芬给她倒上了酒,酝酿许久,才迟迟开口:“我……”

    曾辉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算命的说我克夫,不谈恋爱是为人类造福。”

    曾辉泄了气,成筠笑成了啼叫的鹌鹑。

    曾辉说:“你不真诚。”

    “好吧,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但事实就是如此。”

    说着,她心满意足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曾辉注视着她,越发觉得这女人有意思。

    从成筠家离开以后,他立刻给霍振川打了电话,告诉他手册最后一章女商人的内容需要重新编写,霍总知道他急用钱,所以只要回去了一半的钱,让他慢慢编。

    挂断电话后,他站在成筠家楼下,看着她的窗冷笑:“克夫,亏你编的出来。不急,宝贝,我迟早会知道你的心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