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岚走进徐霜的房间,徐霜正在理东西,床上、桌上摊满了衣物和课本。
“霜霜,你在搞卫生呢?”
徐霜扭头看见她,吃了一惊似的,连忙把手上的衣服塞进衣柜,嘴上解释:“不是的,姐姐,我想把当季的衣服找出来,可以带学校去穿。”
周岚见她神色慌张,有点奇怪,正想问问怎么回事,转念一想,女孩子大了,总有点不想让人知道的小秘密,况且她自己刚被母亲教训了一顿,很能体会那份被盘问时的烦躁心情。
她在椅子里坐下,问徐霜:“这次放三天假,是不是又准备跟同学出去玩?”
徐霜低着头说:“学校组织参观大学,我挑了N大,过会儿就走了,去赶火车。”
“哦,那挺好的,你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不用了姐姐!我和同学约好了,她家有汽车,会过来接我。”
徐霜说完,发现周岚笑眯眯盯着自己打量,眼里似乎含着别样的意味,虽然一再告诫自己要镇定,她的脸还是遏制不住红了起来。
下午四点,徐霜穿戴整齐,背上书包,又拎着一袋衣物出了门,钱慧玲见她东西多,便让张嫂送她,被徐霜死活拦住了——长叔的车就停在离菜花巷不远的地方。
徐霜边走边想,今天好险,幸亏周岚三点不到就溜了,如果她在家吃晚饭,自己少不得要通知长叔换个碰头地点。
六月初学校作考场,加上周末两天休息时间,可以连放三天,正赶上照一二十周岁生日,徐霜决定在宜城住一晚,可以多陪照一一天。
她刚走到巷口,就看见长叔的黑色奔驰停在马路对面,长叔也看见她了,推开车门下来,脚步利索地穿过马路,帮徐霜拿东西。
长叔把衣物袋塞进后备箱,徐霜则拉门上车,不出所料,照一也在,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都觉得满满的。
照一在电话里提出要来菜花巷接徐霜时,徐霜是反对的,她不想冒险,但照一说他要去医院做例行复查,顺道过来,并且保证会很小心,徐霜犹豫再三,同意了。一方面是照一很坚持,另一方面,其实徐霜也很想早点见到照一。
最近一阵,徐霜不知怎么回事,经常会想到照一,即使上着课,思绪也会不知不觉绕去宜城。想到她在宜城时那些静谧的时光,想到与照一相处的那些场景,温暖而美好。徐霜不得不承认,照一在她心里的分量正变得越来越重。
路上,徐霜讲起为了这趟出门再次和家人撒谎的事,长叔哈哈大笑,“徐霜你记着,不会撒谎就不能叫长大!”
照一则含笑望着徐霜,眼神温柔,澄澈如水。
徐霜从包里取出给照一准备的礼物,一顶棒球帽和一个水晶球。
水晶球有开关,拧开后会弹奏简单的音乐,还会发光,里面是两只手牵手的小熊,并肩坐在木屋前,表情无辜,望着这个世界。把水晶球倒过来再倒回去,会有漫天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小熊周围。
照一颠来倒去玩着水晶球,笑得有点傻。
徐霜见状,很不好意思,“这个好像送女孩子更合适。那天我去挑礼物时看到,觉得太美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买了……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当镇纸用。”
照一不假思索说:“很漂亮,我非常喜欢。”他指指小熊,“像不像我们?”
徐霜莞尔,照一看见她的眼里仿佛也有光,而那些晶莹纯洁的雪花在光芒中快乐地飞舞。
他没有撒谎,他确实喜欢这只水晶球——和徐霜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觉得像活在童话里。
非交通高峰段,长叔的车技又一流,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已身在宜城。长叔先驱车到镇上取预定好的生日蛋糕,随后三个人回到古竹村。
长婶忙了一整天,做出七八道精致的菜肴,此刻一一端出来,四个人围成一桌吃晚饭。
长叔给照一倒了点红酒,“过了今天你就20了,是个男子汉了!应该锻炼一点酒量。”
照一看看徐霜,“你也喝一点?”
“不行!霜霜还小,只能喝果汁。”长婶把橙汁推到徐霜面前,“来,霜霜你最爱喝的。”
徐霜道了谢,接过橙汁,长叔也把酒倒好了,三个人举杯,向照一道贺。
照一酒还没喝,脸已经微红,目光从长叔、长婶脸上掠过,语气真诚,“长叔、长婶,这些年,谢谢你们尽心尽力照顾我。”
长叔笑着摆手,长婶忽然激动起来,抹了抹眼角,“照一都二十了呢!要是太太在该多……”
后面的话被长叔轻轻一脚给阻断了,“今天是好日子,你哭什么?”
照一笑笑说:“长婶,你别难过,妈妈都知道的……我长大了,妈妈一定也很高兴。”
“对对!”长婶努力笑着,使劲点头。
然后,照一的视线转到徐霜脸上,长久凝视,久到徐霜面颊上开始起红云。长叔、长婶对视一眼,把笑容藏在眼睛里。
长叔清清嗓子说:“照一,你别光瞪着霜霜呀,说两句嘛!”
照一张嘴,“霜……徐霜,谢谢你……一直来看我。”
徐霜甜甜一笑,“不客气——照一哥,生日快乐!”
她再次举杯,和照一的酒杯碰了碰,喝下一大口橙汁。
照一也饮下一口酒,心里却不无沮丧,他本来想好很多话要对徐霜说的,可面对她笑意盎然的脸,忽然都记不起来了。
而且,他也很想像长叔长婶那样叫徐霜的小名,可话到嘴边还是羞涩,叫不出口。
四个人吃着长婶做的拿手菜,山南海北一通聊,话题最后就转到徐霜的学习上去了。
长婶说:“霜霜读书好,将来争气点,考个顶顶厉害的大学!”
长叔听得直咳嗽,怕刺激照一。
照一倒无所谓,主动问徐霜,“想选什么专业?”
徐霜说:“我喜欢历史,不过姐姐希望我去考金融,觉得将来有前途,找工作容易些。”
照一不以为然说:“还是要选你自己喜欢的专业,你要和它打一辈子交道的,如果不喜欢,学起来多痛苦,万一将来要转行,不是白学了?”
“嗯,我会好好考虑的。”
一顿饭吃到九点,外面的天全黑了,徐霜帮长婶一起撤掉碗具,长叔乐颠颠地把蛋糕端上桌。
照一喝了半杯红酒,白皙的脸通红,像上了色,但心情很好,只管笑着看他们摆弄。
蛋糕盖子揭开,徐霜抢着说:“我来插蜡烛吧!”
长叔忙把装蜡烛的纸袋递给她。
徐霜虔诚地取出蜡烛,沿蛋糕外圈一根一根插好,长叔取出打火机将蜡烛点亮。
徐霜望着蜡烛,一根根数,眼里流露出羡慕,“正好二十支!”
照一扭头对长婶说:“长婶,把灯关了吧!”
于是整个客厅只剩下蛋糕上那二十支蜡烛发出的点点光芒。
徐霜说:“照一哥,你许个愿吧。”
照一便闭上眼睛,对着蛋糕沉默了会儿,等他睁开眼睛,长婶笑眯眯地问:“照一许了什么心愿啊?”
徐霜急忙拦住,“不可以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长婶笑道:“你这丫头懂得真多。”
徐霜腼腆起来,“都是电视里看来的。”顿一下说,“我自己过生日没这种仪式的。”
“哦,那你都怎么过呀?”
“吃长寿面……有时候忘记就算了。”
长婶疼惜地摸摸她脑袋,“等你下次生日,我们来给你过!也照这个样子,买蛋糕和蜡烛——哎对了,霜霜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三月十七号,已经过了。”
长叔问她:“今年几岁?”
“17了。”
长婶一听就觉得可惜,“17岁啊,也该好好庆祝一下的。”
长叔却笑,“在旧社会,这个年纪都该嫁人了。”
徐霜的脸刷一下红了。
照一在烛光中悄悄打量她,仿佛经长叔提醒才发现,徐霜长大了不少,出落得更美了,明眸善睐,生动的神情中添了几分少女的羞涩与清丽。难怪她每次经过照一跟前时,都让他有种眼前闪过一道光的感觉。
长婶催促,“照一,赶紧吹蜡烛,吹了我们好吃蛋糕!”
照一邀请徐霜,“你跟我一起吹吧。”
徐霜欣喜地点头,眼睛亮亮的,而照一在心里默默记下她的生日,等她18岁,他一定要亲自给她过生日,要比今晚更好。
吹灭了蜡烛,照一走去把客厅灯打开,不过只开了一圈壁灯,光线柔和,不像吃饭时那么亮堂刺目。
长叔长婶匆忙吃掉自己的那份蛋糕,就到厨房忙活去了,把客厅留给两个孩子。
徐霜很喜欢这种冰激凌口味的蛋糕,吃得专心致志,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像个正在过节的小朋友,一不小心奶油沾到鼻尖上,照一见了忍不住笑。
“你笑什么?”徐霜不解。
照一指指她的脸,“快变小花猫了——过来点。”
徐霜便把脸凑过去,照一伸出食指,刮去她鼻尖上的奶油,给她看,“这是什么?”
徐霜傻笑着,正要缩回去,照一说:“等等!还有。”
她便抻着脸不动,感觉照一的手指在自己脸颊上这边轻捞一下,又挪到另一边,再捞一下,像个跳舞的小人。
“沾了这么多的吗?”徐霜有点窘,吃个蛋糕居然弄这么狼狈。
不过她很快发现照一眼底藏着笑,而脸颊上除了他手指刮擦的感觉,并无其他异常,不觉狐疑,“你是不是骗我呢?”
照一与她目光相触,本想告诉她,自己的确是在逗她玩,但顷刻间,指尖的碰触在他心底勾起一股热流,他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然而望着徐霜的眼神却变了,手指挪到她下巴尖上,轻轻捏住,视线则出于本能,自然而然转到徐霜红嫩的唇上,喉咙里很莫名地感到一阵渴。
起初徐霜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照一的笑容由流畅转为凝固,目光也变得异常,而他捏住她下巴的手指微微发颤,指尖滚烫。
徐霜忽然嗅出一丝危险,赶紧把脸缩回去,结结巴巴说:“我,我去洗洗脸。”
照一只是眨了下眼睛,徐霜就从他面前消失了。
他心里空落落的,感觉自己像被遗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