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并不神秘,是相互吸引,也是足够靠近罢了,这世上并没有所谓的唯一,如果再叠加上时间和距离,结局就会有无数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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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想哄老邓在加州多待半年,为此还一直推脱说在深圳有事,没空去帮他们卖房子办入境手续。但老邓这次心急如焚,郎心似铁,我妈天天训都没用。
老邓平时脾气好,真要干什么其实谁也拦不住,硬是靠自己和当地认识的华人朋友帮忙把所有事务都处理完毕,下周房子交割完就要买机票回国。
我知道事情瞒不住纸包不火,一定是三姑父跟他说了北美企管团队要来接管友达的事,老邓才急眼了。
三姑父接受不了被外国人管,老邓接受不了把公司给外国人管,果然电话打过来,训了我半个小时,说现在市场形势这么好,都在“抢糖”了,人家都蹲在生产线旁边等,你姑父搞得好好的,你跳出来请什么外国人,这不是寒他的心吗?!洋人懂个屁,我告诉你邓清,外来的和尚,他念不好咱们中国的经!
这只是部分节选,后面还有一长串,自打我十八岁成年之后老邓就很少连名带姓的喊我大名了,这次是真的气狠了,我屏息静气地听完了,然后耐心解释了一遍。
首先健康饮食这个概念国外的进程和发展确实都先于我们,再就是现代的企业管理概念本身也发源于西方,而且我又没有给姑父撤职,反而是希望他能和现代管理团队融合合作,走在同业的前面……
老邓闷不做声地听完了,突然问,这馊主意谁出给你的?
这怎么是馊主意……嗯……我懒得纠正他的说法,就直接说,林州行。
你把电话给小林,我来问他。
老邓说得理所当然,我腾起一股无名火,他不在!
那你等他在了再打给我,老邓说完,啪的一下就挂了。
气死我了,还挂我电话,年纪大了越来越不听话,但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林州行,让他帮这个忙,劝一下老邓。
老邓对林州行确实有滤镜,严格来说也不叫滤镜,而是事实,他三十岁不到接管百乐数百亿资产,而老邓忙活了一辈子,也还在几百万几千万的单子里面打转,但是……
但是……呵呵,我心想,身价百亿又怎么样,没我他林州行能走到今天吗!
这念头一出把我自己吓了一跳,我脸上一热,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脸,果然人稍不注意就会飘,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自恋和自大。
虽然要找他帮忙,但我不想和他见面,只是给他留了言,林州行也很识趣,没有用这个理由当借口找上门来,规规矩矩地发消息答应了。
我当晚给老邓打电话验收,感觉老邓的态度有所缓和,哼哼唧唧地说,要考虑一下,但原则上还是不同意,过不了心里的坎儿。
林州行很有耐心,连续劝了四五天,不仅劝老邓,也劝姑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最终促成了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他还给姑父和老邓在那边请好了一个英文老师,两个老头子被他忽悠地团团转,每天ABCD的从头学英语,痛苦不已,但其实周玄找的那个北美团队,是有中文沟通能力的。
“语言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思维问题。”林州行在电话那头轻轻笑,“要相互了解,就要迈出第一步,爸爸和姑父学不学的会英文不重要,重要的是开始接触英语的思维方式。”
“你很明白嘛,林董。”我阴阳怪气地说,“知易行难,我看你自己做的也一般。”
林州行明明自己就从来不做那个迈出第一步的人。
但他又从来是个很会认错的人,他又笑了一下,说:“是很一般。”
踌躇一会儿,可能是想趁这个气氛趁这个机会,林州行问:“这两天可以见面吗?”
“干什么?”
“不干什么。”
“谈离婚吗?”我说,“不谈不见。”
林州行安静思考了一会儿,居然找到一个奇妙的反驳点,问:“那是不是不见就不离?”
“一辈子都不见的话可以考虑。”
“能打电话就行。”
我直接把电话挂了。
他怎么这么磨人,我心里不爽又有点没办法,因为我了解他,林州行的耐性并非常人能比,为了扳倒父亲能隐忍谋划数年,人长得温和无害一脸平静,做起决策来却往往让人心惊肉跳,真的疯起来也可以什么都不顾,执念极深,认定了一件事,就非要做到不可。
就算不是这次友达的契机,我迟早也要回国,他还是会找到我,如果直接要求离婚,一定断不干净,所以答应重回深圳是想着堵不如疏,我想我总能有很多办法让他死心,硬的不行来软的,但没想到现在办法用了好几样,他还是这样。
二姐问了我一个王瑶一直试图在问的问题,只是王瑶还是不太敢,旁敲侧击的,但是二姐就能问得很直接,二姐问,为什么不能重新给林州行一次机会,起码他现在看着还可以,以后他要是对你不好,你把他踹了就行啊?
我说,那有什么意义。
二姐愣住了。
林州行也许很好,不止是现在很好,他以前也有很好很好的时候,我甚至承认,很多时候,他爱得比我更好一些。
但最终,当我们把心底的恐惧和秘密都剖给对方,坦诚换来的不是心意相通,而是血淋淋的对峙。
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总会有下一次危机来临,那时候我们该怎么办?还是要像上一次一样,各自为自己的利益,厮打在一起吗?
那有什么意义?
曾经拥有过甜蜜的纠缠的痛苦的漫长的感情关系,我并不觉得后悔,只是不想重复第二次了,谁能保证这不是一个无限循环的莫比乌斯环呢?
但是二姐又问,小清,这是你的心意,还是你的决定?
我说,这是我的决定。
人和人之间就是不一样的,对待过去的态度不一样,看待感情的方式也不一样,林州行是个很执着的人,可是我不是。
我从来就没有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和目标,野心也不大。我想要有钱,但不用为了钱不择手段;我想要有实现自我价值的工作,但不用为之放弃太多生活;我也想要爱和被爱,但不想因此被伤害,不想因此而痛苦。
我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既然选择了平凡和平庸,那就要接受平静和平淡。
因为我现在只想安稳的生活,所以我要放弃掉冒险。
那么你还爱他吗?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
我垂了下眼睛,和二姐说,我总有一天会不爱他的。
你确定?
当然。
爱情并不神秘,是相互吸引,也是足够靠近罢了,这世上并没有所谓的唯一,如果再叠加上时间和距离,结局就会有无数种可能。
人生是很长的,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我们会逐渐淡忘相爱的感觉,然后是逐渐忘掉对方,这件事一定会发生,只要时间够长,只要我们离得够远。
二姐这么能说的人,听完都沉默了好久,然后感叹道,太复杂了。
是啊,我抱着她的胳膊笑道,要不然你的崽子都三岁了,我还在和十年前认识的人拉扯个没完,我想得太多了,思虑太多的人就是活得很麻烦。
不是麻烦,二姐叹了口气说,是因为你们两个都太聪明。
不,不是的。
我觉得,真正的聪明不是这样的,我们两个这样磋磨,也许反而是一种愚蠢。
二姐真心实意地为我发愁,倒是让我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哄她高兴,我和二姐说:“今天不是亮哥轮班看孩子吗?你带我喝酒去,好不好?”
二姐诧异道:“王瑶天天陪着你,连场酒都没喝到位?这丫头在干什么?”
“和她喝我放不开啊,我还得照顾她。”我挑挑眉毛,“二姐,你懂的。”
我和王瑶酒量虽然都还不错,但算是旗鼓相当,喝起来讲究一个点到为止,谁都不敢先醉。可是如果二姐在就不一样了,就不用担心,二姐总能成为一桌当中几轮下来唯一站着的人,黄山迎客不老松。
其实传说中的二姐已经很久没出山了,毕竟有孩子了,她收敛很多,今天被我一撺掇,立刻比我还激动,拉我起身:“走,咱们化妆试衣服去,小清你今天放开了醉,我看着你,保证把你安全送回家!”
“你帮我评估一下。”我笑着说,“要是有帅哥,就别拦着我。”
“行!”二姐马上把林州行扔到九霄云外,“两条腿的男人嘛,满街跑的都是!”
我其实好多年都没有喝醉过了,以前大学的时候有几次,也是因为二姐在,后来毕业了就总是围着林州行转,不管是工作上作为他的下属还是后来结婚了以妻子的身份陪他应酬,我都不敢多喝,因为林州行酒量太一般了,两个人总得有一个人清醒,我得看着他。
再就是去美国三年,陪着爸爸复健治病,也没有多余心情去玩,今天机会难得,好好放松放松吧。
九点先去清吧装模作样点了两杯鸡尾酒喝一下,然后十点钟换场子开始喊王瑶,王瑶带了个男生来,说是最近认识的,领我们去了南湖,兴高采烈地说这家名流云集,超级大,沉浸式,是体育馆改建出来的场地,驻场的DJ排名世界百大,低消门槛高,排队极其吓人,但找他好使,他有路子。
这男生长得鲜明,眉目锋利,五官深邃,是很艳的那种帅哥,但噼里啪啦讲完一串王瑶神色莫辨,等坐进卡座趁那个男生去加酒,二姐哈哈大笑说:“瑶瑶,你这是约到酒托了吧!”
“有点下头。”王瑶摇摇头,忽然神色又轻松起来,“早发现早治理,这不是专门带过来给你们过过眼。”
“备选吧,往后排排。”我谨慎评价道,“还有没有?”
“剩下的都没他帅。”
“可是他明显是把帅当饭吃啊。”二姐问道,“你给他花了多少钱了?”
“还好吧,吃吃饭逛逛街。”王瑶想得挺开,“付点钱买个陪伴服务呗。”
“哦。”二姐了然道,“活好。”
王瑶神采飞扬,比了个大拇指,我一口酒含着没吞,差点喷出来。
那个男生性格倒是蛮活泼的,又自来熟,难怪和王瑶玩得来,玩了一圈骰子,四个人喝完了六杯酒加两排Shots,又开了两瓶金酒两瓶威士忌。二姐把那个男生喝得七晕八素呜呜哭着抱着叫姐,问什么答什么,从自己上小学六岁开始讲起,二姐一边听一边点头一边跟白雪公主的后妈似的,和颜悦色地劝,再喝半杯?我一杯你半杯,怎么样?
我也喝了不少,不知道自己算醉了还是没醉,意识还是有的,只是酒精麻痹了脑子人有点飘然,不过二姐说我真醉了是非常反差的黏人型,而且脸盲,既然我现在能准确的认出二姐、王瑶和罗海韵,那说明我还没醉。
等等……罗海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