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并不是在道歉,你是在低头,但是罗总,我不需要你低头,我要求你尊重我,并且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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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看错了,但随即意识到不可能,就这个女的我做梦都不愿意梦到她,所以现在见到了一定是真的,而且看王瑶和二姐的反应也看得出来,两个人都把背挺直,神色也严肃起来,二姐默默把那个男生拎开放到一边。
舞池音乐有点吵,我听不清她说什么,也许是我的疑惑表情,罗海韵居然在我面前蹲下了,我这才听清她的话:“小清,好巧能遇到,想请你喝杯酒,有没有这个荣幸啊?”
“没必要吧罗总。”我笑了笑,但也不客气,“我们之前不怎么愉快。”
“之前完全是我的问题。”罗海韵站起身来,要了一个空杯一瓶酒,自己倒了一满杯,“我向你道歉。”
这让我怎么接,王瑶这几年跟在林州行旁边和罗海韵见得多,帮我解围,也倒了一杯酒插话进来笑道:“罗总,我姐酒量不太行,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我跟您喝吧?”
“是。”二姐也笑,但话里藏着话,“从来没听说过罗总会来这种场子玩,真是太巧了,真有缘分,我也陪着瑶瑶随一个,罗总坐吧,咱们一块聊聊。”
罗海韵却不理她们两个,我摁住王瑶的杯口说:“没必要和她喝。”然后起身道,“罗总既然是专门来找我的,就换个好说话的地方吧,酒也不用倒了,搞这些假的没意思。”
罗海韵放下杯子,笑了笑:“好。”
罗海韵跟着我穿过人群,我们推开后门站在酒吧的后巷,全世界的酒吧后巷都差不多,再高大上的店也一样,能看见不远处醉得摇摇摆摆的人们,也有等着拉活儿的出租车停在路旁,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年轻男女大声唱着歌,街边的歌手在路灯下摆弄着吉他,罗海韵没想到我带她来的是这里,又随便又不私密,稍稍带了一点愠色:“这不是谈事的地方。”
“我们之间好像也没有事可谈。”我直接说,“你想干什么都可以直接去找他,不用和我说。”
我没说具体名字,不过罗海韵也不用我说具体名字,我们都知道那是谁。
“小清,我可是诚心来道歉的,当年是我发掘的你破格提拔的你,把你从那个小店子里挖出来,合作顺畅惺惺相惜,我很欣赏你,这是真话。后来为了个男的为了点小事情闹得不愉快,完全是我的问题,是我说话做事欠考虑。”
这话真好笑,林州行可不是能被随便概括成“那个男的”那么简单,丰海和百乐之间也绝对不是什么“小事情”,几年过去了这帮所谓的大人物话术一点没有进步,还是傲慢的活在自己的叙事氛围里,以为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懒得跟她废话,要不是为了出三年前的一口气我根本不想理她,因此用了一整段把自己想说的说完。
我整理了思路,然后说:“罗总,当年我就说过,希望你能学会尊重别人,很遗憾,这么久没见,我仍然没有觉得你在尊重我,如果你尊重我,就不会选择这个场合来道歉,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吧?可是我当初去和你谈,选的是什么地方,你现在选的又是个什么地方?你不想体现你的诚意和歉意,我觉得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归根到底是林州行在和你斗,不是我,但我不是他的附属品,也不是他的突破口,你找错人了。你其实不在乎能不能取得我的原谅,也不知道自己当初过分在哪,你并不是在道歉,你是在低头,但是罗总,我不需要你低头,我要求你尊重我,并且道歉。”
罗海韵脸色阴晴难辨,道:“有什么区别?我向你低头还不够吗?邓清,你还要多得意?”
“所以我们之间的对话没意义,就在这里聊一聊就行了。”我淡淡笑道,“你听不懂,也不理解。”
“我不想和你辩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既然你是这个态度,那我就直说了。”罗海韵摆摆手,“我知道你为什么消失了三年,他那样伤害你,你不想报复他么?你手里现在有很好的筹码,我们可以联手。”
她这话真的在我意料之外:“联手?”
“百乐一直留着一间空置的副总办公室,打扫的很精细,定期会改换布置,你肯定知道是留给谁的。”罗海韵道,“他有软肋,敢这样暴露是必死的,与其有一天让别人吃了,不如你自己利用。邓清,男人是会变的,趁他现在还在乎你,够聪明的话就现在下手。阿东都能因为你从他手里拿到股份,你本人只会得到更多,不用怕他发现,我可以教你,而且我要的绝对不多,第一,我只想要回南海韵美,第二,百乐把这些年挤压的市场份额让出来,就这样而已。”
我还是挺震惊的,足足震惊了好几分钟,但罗海韵显然认为自己提了一个让人难以抗拒的方案,胸有成竹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最后只能说:“我现在有点体会到你当年看我的感觉了。”
“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挺好笑的。”说完这句话,我没管她什么反应,直接甩开手走了。
我一回去二姐和王瑶都赶紧问我怎么了,我感觉罗海韵的提议实在是太魔幻了,说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说,没什么事,反正她挺搞笑的。
逼急了吧,王瑶哈哈笑着说,她一直顶着压力不愿意卖南海韵美,丰海又业绩疲软,股价也动荡,股东那边好像在逼她辞职。
可王瑶越是这么说,我越是觉得奇怪,心乱如麻地想了半天,抓起手机说,再等等我,我去一趟洗手间。
我刚回深圳的时候,小罗通过西西来找我,不管是小罗自己的想法还是罗海韵本人的授意,被我拒绝的结果她肯定是知道的,然后一直毫无动静,突然今天出现,确实又蹊跷又奇怪,而且她一向连晚宴都不参加,怎么会跑到酒吧玩?
她是来找我的,而且是盯着我来找我的。
她提的那个方案明显很荒谬,她为什么觉得会有可能?为什么会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她真的蠢吗?
不,不可能,很多事情有相通性,他们这个圈子的人也有一种共性,我莫名想起了曾经陆鸣东带我去撞见罗海韵和林州行那次,那次我一开始也想不明白陆鸣东的用意,直到林州行说,他不是在测你,他是在测我。
所以……罗海韵的提议也不是她真的痴心妄想,而是她在通过我释放信号,要么是为了表达自己穷途末路,要么是为了拨动我和林州行之间本就摇摇欲坠的、蛛丝般的关系。
或者还有别的可能——主要林州行对南海韵美的计划进展我不是很清楚,上次他非要说,我非不听,导致现在猜都没得猜。
不管怎么样,我立刻打电话给林州行。
林州行不知道在干什么,音调粘连,好像已经睡着了被我弄醒,软绵绵地调情:“你不会突然想我了吧?”
“才一点钟就开始做梦了吗?”我看了看手机时间,严肃地说,“醒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我好像真的把林州行说醒了,他恢复了那种冷静的、冷淡的语调,问了很多细节,我复述完毕刚刚事情的全貌,林州行淡淡笑了一下,说:“她动作还挺快的,昨天刚刚和我谈好合作,今天又去找你。”
“什么合作?”
“也是幌子而已,是计划的一部分。”他语调轻松地叙述他的吃人计划,“除了并购,还有一种方式能融到资,那就是上市,我可以不再施压全额收购南海韵美,只收购一小部分,条件是始终保证百乐的实际经营权,包括重要岗位的人选任命权利,同时南海韵美必须在两年内完成上市,如果两年内她上市成功,那么她想要拿回控制权,就要给我一个合适价格回购股权。”
“那如果她上市不成功呢?”
“那会触发对赌协议里面的股权回购条款,她必须向我赎回股份并且加上30%的年息,但这些其实不重要。”林州行慢慢地说,“欧洲的私募股权基金GVC一直对南海韵美很感兴趣,罗海韵接触了很久,以为那是她的救生圈,可那是我的人,我们可以利用劣后资金优先赔付条款和新的空壳公司来运作,我要的不是钱,无论她能否上市,我都有把握把罗海韵彻底踢出去。”
“等全部收进来了,就送给你,然后改个名字。”林州行笑了笑,“清清,你来想名字吧。”
我想不到名字,本来就酒精上脑,又被这一串金融术语弄得有点晕,我含糊地应道:“总之全部告诉你了,你自己看着办。”
林州行很开心地说:“谢谢你关心我。”
我已经打算挂了,我说:“我没有在关心你,我只是转告给你。”
“在酒吧遇到的?”林州行突然问,“哪个酒吧?”
“跟你没关系。”
“喝了多少。”他很轻柔地问,“早点回家行吗?”
我却觉得很恼火,对着电话喊道:“不用你管我!”
我自己都不知道这股无名火是哪来的,甚至觉得林州行有点无辜,但我就是很愤怒,好不容易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一个晚上,却遇到了这么烦的人,还要跟着处理这么烦的事,又被林州行絮絮叨叨上了听不懂的金融课,我坐回卡座,直接连倒三杯。
二姐吃了一惊:“小清,怎么啦?”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攥紧双拳,口齿不清地喊道:“林州行好烦!”
二姐大笑起来:“傻丫头,喝多了吧。”她想叫王瑶一起笑我,但一转头,王瑶也倒在沙发上。
二姐挑眉啧了一声。
“两个小废物。”
“你送回去吧。”迷迷糊糊中我听见二姐说,“开车注意安全。”
不对吧,二姐你不带我回去吗?我一下子悲从中来,委委屈屈的快要哭起来,酒精灌满了我的脑子,我现在好像一个多愁善感的白痴,生怕自己被陌生人拐卖了,可身后那人却摸了摸我的头顶说:“我带你回家。”
他语调很温柔,我莫名其妙的很听话,被人托着腰一下子就贴上去,看清了是个男人,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长得怪好看的,但认不出来,我说:“你是谁呀?”
那人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她不认识我吗?”
二姐在旁边不耐烦:“小清喝醉了就这样的,不认人,赶紧走行不行,走之前把账结了,让你来就不错了,废话怎么这么多。”